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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飞桥登仙”绝技再现(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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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飞桥登仙”绝技再现

我赶到绍兴市是在次日下午。

绍兴距离杭州极近,不过百里之遥,两城之间往返的长途车极多。

跟杭州相比,绍兴城区不算大,里弄窄巷,老街小桥,处处都透着一种江南水乡的温润气质。

我进城时正好赶上下雨,看着窗外细雨如酥,周遭的老旧建筑都隐在淡淡的水雾之中,让我烦躁的心情也平静了不少,仿佛被洗过一遍似的。

绍兴这地方,号称“文物之邦”,这个“文物”不是指现在咱们说的文物,“文”指精神文明,“物”指物质文明,意思是说绍兴这里无论文化底蕴还是物质生活,两手都硬得很。

你想啊,这里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代之前,后来又处于江南文化的核心地带,几千年文化浸润,让这个小城市的底蕴厚实得惊人。

从舜、禹开始数起,古代名人有勾践、西施、王羲之、陆游、王阳明、徐渭,近有鲁迅、周恩来、蔡元培、秋瑾等名人故里。

几乎是随便走两步,就能碰到一个闻名遐迩的历史名人故里。

这种人杰荟萃的地方,一向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车子徐徐开进城区,我在路上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郑教授显然是被药不然拉入伙,然后被老朝奉洗了脑,派来这里摧毁“三顾茅庐”罐。

那么从这个角度反着考虑,沈家应该不是老朝奉的人,否则他们在北京就可以动手,何必让郑教授跑来杭州大费周章。

五脉与老朝奉之间,真是错综复杂,难以分辨。

从药不然的话里判断,老朝奉有两件事还不知道。

一是我和药不是联手;二是我身上怀有“三顾茅庐”罐的碎片。

而且药不然也暗示,他不会对老朝奉说起我们的会面,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

难道说,老朝奉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归根到底,还得先搞清楚,绍兴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

药不然让我来绍兴,却绝口不提原因,只留下一个叫“八字桥”的地名。

我不知道需要去见一个人,还是找一件物品,还是去寻访一处地方?

根本全无头绪。

绍兴这个地方,文化上最出名的有两类东西,一是书帖,绍兴旁边就是兰亭,大名鼎鼎的《兰亭集序》诞生地,又是书圣王羲之的故乡,传承下来的书法水平自然高明得很;二是明清家具,绍兴一带大族世家非常多,累世繁衍,一族动辄有数千人的规模,号称“三十六天井,七十二槛窗”,意思是一处大宅,就有三十六户人家独院,可想而知日常所用器物得有多少。

何况他们又是缙绅官宦的身份,讲究风雅文气,对家具质量要求很高。

他既然特意指定我来绍兴,那么要找的东西或人,必然是跟这两样东西有关。

尽管药不是反复告诫,说绝不可相信送上门的线索。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药不然应该没有骗我。

不过这只是直觉,没有证据,若是药不是还在身边,一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吧。

“这个混蛋,总不肯把话说全。”

我暗自咬了咬牙,然后从汽车上跳下来。

此时小雨依然在下,雨点落到脖颈子里带着丝丝凉意。

我缩缩脖子,买了一把伞撑起来,朝着八字桥走去。

我出发前买了本绍兴旅游手册,里面说八字桥始建于南宋嘉泰年间,年头久远。

位于八字桥直街和广宁桥直街交会处。

我一路问一路找,沿着小街一直快走到尽头,才在斜风细雨中看到一座低调的梁式石桥。

这八字桥位于三水汇聚之处,正桥跨架南北流向的主河上,桥身全是花岗条石砌成。

旁边还有副桥架在两侧踏跺下面,分向四个方向落坡。

远远望去,恰成一个“八”字。

桥下的两条踏跺各有一座方形桥洞,可容桥下两条小河通行。

河旁边还依稀能看到一条便道,估计是从前纤夫拉纤走的路。

这个造型,像极了现在的立交桥,四通八达,水陆适用,又显得匀称质朴,真是一个建筑杰作。

我走上去,桥面嶙峋起伏,如同核桃皮一样,落脚之处的台阶几乎被磨平。

不过望桥柱上雕刻的覆莲浮雕,却保存得很好,莲瓣清晰可见。

桥身临水的侧面,绿萝如帘,更增添几分古朴情趣。

我站在桥上的最高处,桥顶几乎与左右屋顶平齐,四下风景一目了然。

河水两侧全是江南的白墙乌瓦宅子,地势反而比八字桥要低。

可以看到有女子在门前水旁洗菜,一条乌篷船悠悠然漂过来,河道边几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高高兴兴骑过窄巷,惊起两只燕子斜斜飞过水面。

雨水从伞边流泻下来,仿佛挂上一层薄纱帘布,让这一切显得美丽而又迷离。

我举着伞,眺望了半天,却不得要领。

眼前的景致美则美矣,只是不知关键之处何在。

“药不然啊,药不然,你是让我看什么呢?”

我喃喃自语。

一个背着画板的年轻姑娘从桥的另外一侧走过来,在桥顶停了脚步支起画板,靠着桥栏开始写生。

我走过去,给她把伞撑过去。

姑娘全神贯注地画着,浑然不觉。

直到一幅速写已隐然成形,她才惊觉头顶居然一直无雨,扭过头来,冲我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这姑娘皮肤白皙,一头乌黑长发,头上别着一个银叶子头饰,是个典型的江南美女。

我们就这么攀谈起来。

我自称是从北京来的游客,到绍兴来旅游。

姑娘挺惊讶,说八字桥这个景点不如鲁镇、兰亭之类的地方那么有名,一般很少有外地游客会来。

我借机问她,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特别值得逛的地方没有。

姑娘歪着头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八字桥不是旅游景区,附近住的都是老城居民,也没什么名人曾经居住。

我进一步启发她,说不一定是景点,只要和传统文化相关就行,比如说——和古董沾边的。

姑娘眼睛一亮,说这我倒知道一个。

我大喜过望。

她伸出手臂朝桥下一指:“喏,那边就有一个古董店。”

我朝那边一望,远远看到在小河拐角处有一棵大榕树,树干几乎歪斜贴到水面,整个树冠像一把斜搁在地板上的伞。

树后隐隐可以看到房屋一角。

“记得回头谢我啊。”

姑娘落落大方地喊了一句。

我谢过姑娘,下桥朝那边走去。

八字桥一带水道纵横,往往看着很近,走到跟前却被小河拦住去路,要绕好远才能过去。

我七转八弯,走了好几次冤枉路才到了那古董铺子门口。

这屋子是仿徽派建筑的二层小楼,才盖起来不久。

屋顶两侧是马头山墙,梁架上的叉手和霸拳呈云朵状,勾连迂回。

檐下撑木雕成各种珍禽异兽,颇为精致。

门口一副对联:读书随处净土,闭门即入深山。

居然读出几分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上头还有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兰稽斋”三字。

兰是兰亭,稽是会稽。

我推门进去,里面店面不大,铺子两侧各有一个枣木阁架,上面摆着各种古玩,有青铜、玉石、瓷器和一些杂件,后头还挂着一幅《兰亭集序》的横轴誊本。

我约略扫了一眼,货色只能算中平,细节倒布置得极清爽,窗明几净,简简单单,还焚了一炉素香。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脸细眉,皮肤白净不见一丝皱纹,颇有几分女相。

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说您随便看看,然后又踱回到柜台后头。

我注意到这家铺子并不是开在鲁迅故里附近——那里是绍兴最大的古玩市场——这说明他是一处车店。

所谓车店,是指那种地理位置偏僻的古玩店,一般人找不到,上门都是经熟人介绍来的,大多是懂行的。

与之相对的是街店,设在旅游景点或热闹街市旁边,抬眼就能看见,接待的多是游客和外行人。

我没着急说话,围着阁架转了几圈,里面的物件有新有旧,掺着摆在一起。

我从架子上拿下来一件青花花鸟莲子罐,罐上底款写的是“大清乾隆年制”。

我一看那底款,微微一笑,心里有数了。

正经的乾隆官器底款,“年”字上面一横要断开,叫作断头年,“製”字下面凹处横着一笔出头。

这个罐子底款不具备这两个特征,不用看其他的了,肯定是假的。

不过这罐子仿得还可以,花鸟和莲子纹饰得线条清晰,釉面擦得干干净净,光彩夺目,算是现代工艺精品。

我也不言语,拿着这罐子端详了半天。

这时候老板凑过来了,笑眯眯地说:“您觉得这件怎么样?”

我含糊回答:“还成,看着挺漂亮的。”

老板一翘拇指:“实不相瞒,我摆在外面的东西,新多旧少,糊弄外行人的。

您一挑就挑出唯一一件真货,可真是行家。”

我故作得意,连连点头。

老板一拽我衣袖,压低声音道:“我这店里,真正的好东西,其实您还没看到呢。”

“哦?

在哪?”

老板说:“我跟你说,这是我个人私藏。

咱俩有眼缘,我才破这个例,一般客人来,想看都看不着。”

说着话,他从后屋取出一个云龙纹宝蓝绸底的大锦盒,郑重其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康熙五彩龙凤瓷笔筒。

一拿出来,满眼生色。

康熙五彩是在瓷面上彩绘,有红、黄、绿、蓝、紫、黑等等,还分深浅、浓淡、厚薄,所以呈现出的效果极为夺目。

这个笔筒绘着一龙一凤,龙身是蜜蜡黄,凤羽是瓜皮绿加枣皮红,陪衬的祥云、瑞草、花卉、林木、山石也各有独色,让画面看起来热闹无比。

“俗话说,千金易得,知音难觅。

这件东西我是不卖的,但是碰到懂行的人,总想一起鉴赏鉴赏。”

老板柔声细语地说道,满眼都带着真诚。

我摸着这个笔筒,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他这是给我夹菜呢。

夹菜是句南方古董行当的暗话,北方的春点里叫分槽,是古董店钩人的一种手段。

有些古董铺子,老板会故意在前头货架上摆上真真假假的物件,后头备有几个锦盒,里头装的都是假的。

如果客人一进门,就挑起一件假货在那儿摆弄,说明是棒槌,老板就会故意吹捧,说您真有眼光,把客人捧得飘飘然。

然后他会推心置腹地说,前面的货色一般,后面有几件珍藏的宝贝,只给懂行的人看。

客人听了,虚荣心得到满足,又觉得老板很真诚,进了套儿浑然不觉。

接下来怎样,就不必多说了。

因为这种做法,是看人下菜碟,所以称为夹菜。

北方比较粗俗,给猪喂食得分开食槽,区别对待,所以又称分槽。

这个老板见我孤身一人闯入,又拿起那个假莲子罐看了半天,所以默认我是个棒槌,不骗白不骗。

其实我还真是棒槌,这些知识,都是临时抱佛脚从《玄瓷成鉴》上学来的。

好在虽然我的瓷器知识不扎实,但骗术的本质都是一样的,懂点心理学、明白点人性就够了。

比如这个康熙五彩龙凤笔筒,若是单独搁在这让我猜,我可鉴别不出个子丑寅卯。

但现在我一看老板给我夹菜,知道这玩意儿肯定是假的。

知道正确答案,再往回推断其中破绽,就相对容易多了。

我拿起笔筒,在手里转了几下,不经意地说:“老板,这绿色有点不对啊。

人说康熙五彩是绿里透黄,你看这凤凰羽翎的绿,可有点透黑啊。”

老板一听,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我这话,绝对是行家才问得出来的。

他赶紧赔着笑说可能屋里光线不好。

我把笔筒一翻,说康熙年间的器物细,都是糯米胎质,微微泛黄,怎么这看着泛白呢?

老板这回可绷不住了,这明摆着就是扮猪吃老虎嘛。

“您说的……这个嘛,也不尽然。”

我轻轻说了第三句:“民国货的话,确实是一件精品,断成康熙年,就过了。”

五彩瓷只出现过两个时期,康熙年间流行了一阵,后来因为太过浓艳,逐渐被粉彩给取代了。

一直到了同光年间和民国初年,民间才开始重新仿制五彩。

很多人拿新五彩充旧五彩,专唬外行。

至于怎么区分两者区别,一看胎质,二看彩料,三看釉色,这在《玄瓷成鉴》里说得特别明白。

但实际如何运用,可就是运用其妙,存乎一心了,不是背书能解决的。

老板从我手里把笔筒一把抢回去,气哼哼地说:“我好心觉得你合眼缘,你这么干有意思吗?”

古董这个圈子有个很怪的心态。

外行充内行的人不少,而且特别受商人欢迎,好骗;像我这种内行充外行的,反而会受鄙视,觉得是存心戏弄人,挡人家生意。

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做,真不是闲着无聊,而是让药不然给逼的。

药不然给我的线索太少了,我不得不去一处一处试探。

可是人心难测,我不知道哪里埋着坑,不得不小心谨慎。

先探探对方的底,觉得靠谱,才好打听事情。

这一试,果然让我给试出来了。

这兰稽斋的老板一见到肥羊,骗得毫不犹豫。

可见他人品有限,铺子布置再清雅,也遮不住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我怀揣着“三顾茅庐”人物罐的残片,干系重大,可不能随便拿给这种人看。

“你到底买还是不买,不买还请自便吧。”

老板变了脸色,下了逐客令。

我想了想,最后问了一句:“你这有青花人物盖罐吗?”

老板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很不耐烦地收拾茶器:“没有没有,从来没收过。

我这要关门了。”

听到这回答,至少我能确定,这里绝非药不然所暗示的地点。

多待无益,我很快推门出去,站在小巷子口,一时有些彷徨。

八字桥附近,应该只有这一家古董铺子,若不是这里,我该如何去找呢?

眼前的窄巷多而稠密,向四面八方蜿蜒伸展而去,有如迷宫,房屋密密麻麻,总不能让我挨家挨户去问吧?

我在雨中沿着巷子里转了许久,因为没有目标,只好逢弯必转,信马由缰。

就这么游荡了一个多小时,我一无所获,反倒是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我实在懒得再走远了,抬头一看,原来又转回到八字桥边上。

旁边有一家小铺子恰好出摊,挨着河边在卖炸臭豆腐。

那一股微微的臭味弥漫四周,混着雨后的清新空气与河草清香,让人食指大动。

我快走两步过去,正看见店主正把三串臭豆腐从油锅里捞出来,上面的豆腐块已炸出金黄颜色。

店主在锅边磕了磕油,旁边一个顾客接过去,直接开始嚼起来,咯吱咯吱的,看着特别香。

我看得眼馋,正要掏钱,听到一个女声欢快地喊道:“呀,你也来吃啊?”

我一抬头,原来等在锅边的人,正是下午给我指路的那个写生女孩子。

她在八字桥这里写了一下午,也跑来吃臭豆腐。

于是我们索性拼了张桌子,点了一碟《孔乙己》里的茴香豆,要了盘糟青鱼干,就着臭豆腐边吃边聊。

女孩自我介绍说她叫莫许愿,我一听,差点没拿住筷子,这不成心的么?

她问我叫什么,我说叫许愿。

她先是愕然,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这么一层缘分,我们俩聊得更自在了。

莫许愿是学美术的,本地人。

她说八字桥边上这家臭豆腐特别好吃,是用苋菜梗原汁泡的,卤出来特别香。

说完她拿起一根空钎子,把豆腐块蓬松的表皮戳出洞来,再从旁边的小瓶里舀出辣椒油和麻油,顺洞里倒进去。

经过这么一番处置,她戳下一块递给我。

我入口一嚼,真是脆香四溢,臭味翻滚,简直就是一列五味杂陈的味觉火车,在嘴里来回冲撞,痛快极了。

连吃了五块,我才停下来,吃点小菜解味。

莫许愿说她从小就在这八字桥旁边长大,对每一条巷子都极熟悉。

现在她不住这里了,但每个月还是会来一次桥上,画一遍附近的风景,然后下来吃顿臭豆腐。

她说她想把这些记忆留住,最好的办法,就是画下来,因为画画走心,心到了,人也就到了。

一说到这个,她就开始滔滔不绝。

说了半天,莫许愿忽然意识把我给冷落了,有点不好意思:“哎,你找到那家古董店了吗?”

“嗯,不过没什么好东西,就出来了。”

“原来你还研究古玩啊,怪不得面相看着有点老成。”

这姑娘可真不会聊天……我呵呵一笑,避而不谈。

莫许愿挺热心,又歪着脑袋使劲琢磨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八字桥附近还有什么和古玩有关的地方。

“真对不起,实在想不出来啦。”

莫许愿双手合十,歉然说道。

她说完以后,半天没听见我吭声,一抬头,看到我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火热。

姑娘脸立刻红了,正要避开眼神,我却低声喝道:“别动!”

她立刻不敢动了。

我伸过手臂,想要去摸她的脸,把莫许愿给吓坏了,身子往旁边一躲,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我这时才意识到失态了,连忙缩回手,解释说我刚才不是看你,我是在看你的银头饰。

莫许愿从头上摘下头饰放在手心里,递过来:“喏,你自己看就是,别再看我啦。”

其实中午我就注意到了,她的头上别着一个银头饰,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相得益彰,搭配得十分自然古雅。

不过那时我没留意头饰细节,现在两人对桌吃饭,我才注意到,那个银头饰居然是一朵莲瓣团花。

我一时看得入迷,结果差点引发了误会。

我把银头饰放在掌心,仔细观察。

它的工艺其实很简单,就是在捶平的银饼上錾出花纹,然后再弯成扎头样式。

可是这个莲瓣团花的造型,却很不寻常。

它以十六片莲瓣团成一圈,每两瓣莲瓣之间,穿插有一根竹枝,这些竹枝好似辐条一样汇聚到圆心,看上去好似车轮。

这种莲瓣加竹枝的造型,我生平只在一处看过。

民国时期,陕西的经味书院曾定制过一批牛皮笔记本,赠送给杨虎城将军。

后来有三本笔记本流落到我父亲手里,成为佛头案的重要证据。

这些笔记本做工精美,本子四角都以银角镶嵌,设计者别出心裁,把银角设计成了莲瓣竹枝的造型,莲代表佛家,竹代表儒家,正是经味书院的特色所在。

经味书院一关,这个设计湮灭无闻,没有其他人再使用过。

而我在绍兴,居然再一次看到这个造型,不由得又惊又喜。

我抓住莫许愿双臂,连声问她这银饰哪里买的。

莫许愿见我好似发了神经病一样,不敢挣扎,只得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是,是八字桥的尹银匠打的。”

“他是谁?”

“就是尹银匠啊……”莫许愿略带委屈地说。

“你能带我去吗……哦,对不起,对不起,没弄疼吧?”

我赶紧松开她,忙不迭地赔礼道歉。

莫许愿揉着胳膊,嘴巴微微噘起:“我可以带你去,不过有句话我可得说清楚。”

“您说您说。”

“我对你没感觉,你不要一见钟情。”

“好吧……”

八字桥附近住着一个姓尹的银匠,不是本地人——不过这个所谓“本地人”的概念,可有点长。

按照中国的尺度,有可能迁移过来四五代人了,仍被当成是外来人看待。

“反正从我爸小时候记事开始,他就在这了。”

莫许愿说。

尹银匠有一个很小的摊子,就开在家门口。

他收费公道,手艺也不赖,八字桥附近的街坊都来这打些长命锁、银手镯什么的。

最近几年,自家打银器的人少了,尹银匠也开始做一些比较流行的首饰,吸引年轻姑娘。

莫许愿前一阵路过他的摊子,看到一个挂出来的头饰不错,便买了下来。

我点点头,请她带我去看看。

莫许愿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她警告说:“尹银匠脾气比较古怪,你可做好心理准备啊。”

莫许愿带着我走街串巷,在迷宫般的小巷子里转了半天。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起来,她前头拐了个弯,说道:“就在前头了,今天运气不错,他出摊了!”

我看到前方是一条窄窄的乌巷,两侧高墙,地上是凹凸不平的青石路面。

在巷子尽头可以看到亮起了一盏灯。

大概是灯泡瓦数不够,那灯光略显昏黄。

我们再走近些,可以看到雨点敲打在掉漆的蓝皮灯罩上,光线晃晃悠悠,忽明忽暗,真有点雨夜深巷说《聊斋》的味道。

尹银匠没有铺子,连招牌也没有,就是在自家当街门口放了一个木制工作台,用几片玻璃罩住。

前头插着一个竹架,上头挑着许多造型各异的小银饰,非常低调,若不是有莫许愿提醒,我可能从他面前走过都不会有觉察。

我们走到跟前,隐隐能听到房门里传来收音机的唱戏声。

尹银匠整个人正窝在工作台里,弓着腰在捶弄着一块银片。

工作台上散乱地摆放着各种小工具,什么熔银炉、手锤、錾子、铁皮剪、坩埚、铜模子,旁边地板上还散乱地堆放着松香、石灰、硼砂等物料。

这是个典型的传统民间手工小作坊,唯一比较现代的设备,是一台用来化银的乙炔喷灯。

莫许愿喊了一声尹银匠,他停住手里的活,抬起头来。

这是一张五十多岁的苦脸,倒八字眉,双眼因为长年伏案做细活,眯成了一条缝,双颊下陷,几乎能勾勒出颅骨形状。

唯独额头奇大,跟老寿星似的。

“给你介绍笔生意!”

莫许愿把我往前一推。

尹银匠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把头重新低了下去:“你想要什么?”

我拿出莫许愿的那个莲竹头饰:“这是您打的吧?”

“是。”

尹银匠点点头。

我俯下身子,靠近工作台:“我想问一下您,这个银饰的造型,您是走的手还是走的模子?”

我许家以金石为主,金银器也在掌管之列,我在这方面略通一二。

银器的花纹做法分成两种,一种是用錾子一点一点錾出来,一种是用现成的模子浇银汁。

前者适用于定制,俗话叫走手;后者适用于批量生产,叫走模子。

听到我这个问题,尹银匠摘下老花镜,搓弄了一下手指。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上头沾满了银粉,一动就隐隐有粉尘飞舞,跟变魔术似的。

“不买就别问!”

银匠语气里带着厌烦,仿佛不愿意跟人多说话。

莫许愿偷偷扯了一下我的衣袖,小声说:“尹银匠脾气比较古怪,你给钱就得了,别瞎说惹他生气啊。”

我连忙掏出二十块钱,说我要我要,要一个跟她一样式的。

银匠接过钱,数了数,丢进工作台下面的抽屉,又问道:“自己带料还是现料?”

“您这的现料就成。”

我回答。

银匠看了我一眼,起身回到门里,一会儿工夫拿出来一块银板,用抹布擦了擦上头的灰,拿铁剪咔嚓咔嚓剪下一片,开始熔银。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熔、捶、錾、折,都非常有韵律感。

那块银料在他手里服服帖帖的,跟橡皮泥似的,想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老一辈的手工艺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其实刚才那个问题,我不用看他做,也知道答案。

模子浇出来的花纹,边缘光滑,形体比较浅;錾出来的边缘更锋利,造型清晰。

而且手工作坊的模子精度不够,无法处理太复杂的花纹。

这莲瓣竹枝太精细了,连竹枝的竹节都能看清楚,肯定是靠手工一点点錾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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