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2/2)
只是极其偶尔的时候,在谢忱山睡去的瞬间,他会小心翼翼地凑在佛修的身旁,在不会惊扰到他的界限边上,试图去查看那安静的脸庞。
只是这样的时间太少了。
佛修更常用打坐去替代睡觉休息。
他咕哝着摇头。
谢忱山便推开他,然后拖着这个大家伙起了身,再拽着他进门。这般举动中,魔物都傻傻地跟着谢忱山走动,甚至在过门槛的时候,还极其丢脸地踉跄了一下,是腰腹骤然弹出来的触须帮着扶了一下,才没有倒地。
丢脸。
对于魔物来说,那真是丢脸。
那根被充当是手的触须还被佛修拽在手心里,直到他们一起坐倒在床榻上的时候,那根触须才仿佛被烫到一般缩回体内。
魔物看着谢忱山的眼神渴望又懵懂,热忱却疯狂。
就像是正与负的两种极致在他身上盘旋,扭曲在一处,谁也无法彻底剥离开。
“或许是从前学习的时候,你过于偏执‘人’与‘非人’的界限。”谢忱山把魔物按倒在床榻上,顺手抽出他的腰带,“可你却是忘了,当初的你,存在的更是‘生灵’与‘不当存在之物’的差别。莫忘了,哪怕是魔族,除了当时的你,他们也都是有心,也是有情谊,也会有喜怒哀乐。”
谢忱山把魔物的外衣给扒拉下来。
他便穿着中衣,可怜又不安地看着佛修。
那一瞬,他又好像从强悍疯狂的魔物变作了可怜兮兮的徐沉水。
“你确实很偏执,也很疯狂,或许也有许多不该存在的想法,与不当做之事。可这与你是人,是魔并没有干系。哪怕是纯粹的人,世间也会有纯粹的恶意,纯粹的爱恨。”
谢忱山把枕头塞在魔物的脑袋下。
“懂我的意思吗?”
他的声音骤然严厉起来。
魔物闭上了血眸。
好可恶。
就算是严厉刻薄,此番种种言论,却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妄念被打散,又像是被晒在阳光底下,尽管被灼烧得体无完肤,剧痛不已……却只剩下懒洋洋的感觉。
是暖的。
“谢忱山,我喜欢你。”
魔物生气的,愤怒的,可怜的,胆怯的,一句句地重复。
他每说一次,谢忱山便会应一句,“我知道。”
直到魔物当真闭上了眼。
谢忱山掩好被角,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魔物好像真的睡着了。
只是哪怕在睡梦中,他的脸色依旧是僵硬苍白,毫无表情。
唯独眉宇间皱起了些许痕迹。
谢忱山伸手去抚平那痕迹。
还皱着。
便再抚。
一下,两下,总会渐渐消失了。
谢忱山守了他半日,见他的气息当真幽静下来,方才悄悄出了院落。
他自修炼醒来,便直接对上了魔物的事情。
至今倒是还未彻底检查体内的情况。
谢忱山屏息凝神,一一探查了过去,最终停留在了体内那个佛印身上。如今恢复了更多记忆的谢忱山,倒是能想起些许关于这佛印的事情。
这佛印乃是他得了无妄的传承,在华光寺修炼的时候,第一式功成时,就在他的魂魄上烙下的印记。那时候谢忱山还曾与无妄讨论过,却得知师父体内的印记若有若无,从未如他这般清晰的时候,谢忱山便知道他的麻烦大了。
因果所需要承载的分量,若是过于庞大,便容易夭折。
只是对于那时候的谢忱山来说,要与天道试比高,坏事便成了好事。
如今这印记伴随着第二式和第三式的练习,变得越发纯粹起来。
谢忱山若有所思,手中显出了一份薄薄的蓝底经书。
这份经书,他一直只能翻到第三页,便是第三招。除此之外,往后是再翻不动了,今日……谢忱山打开了第一页。
第一式。
第二式。
第三式。
第四页……
谢忱山望着将将被打开一半的经书,以及那隐约可见、却仍然是不清楚的第四式,并未强求。
他把蓝底经书重新收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承载因果倒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莫要在日后出了差池便罢。”
“咕咕咕——”
悄然的,一只鸮泄露了某人的踪迹。
旋即便是赵客松头疼的声音:“你就不能忍住吗?我真的是……下次我还是把你送给厨房的许大哥,让他把你给炖了!正好还能够给大师补补身子。”
谢忱山负手,转身看去。
“你和魔尊是什么毛病,一个两个是觉得我现在都感觉不到了?”
尽是学着偷听的坏毛病。
赵客松讪笑地翻了过来,坐在墙头上嗫嚅地说道:“我这不是,怕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吗?”
天知道半日前他转身就跑的速度,已经是他最快的反应了。
谢忱山淡定地说道:“有什么好害怕的?就算你进来看又如何?”
这般坦然从容的模样,却不是赵客松能消受得了。他从院子的墙壁滑下来,半点没有修仙的风范,反而探头探脑地说道:“大师,魔尊呢?”
谢忱山点了点屋内。
“睡着了。”
赵客松抱着鸮蹲在墙角下发呆。
过了好久,他才喃喃自语般地说道:“大师,我是不是很笨拙?有些事情,你一眼就能看透,但是我好像得费尽心思才能看出来。”
谢忱山漫不经意地说道:“笨是笨了点,可好歹修行上还是不错的。如你这般顺风顺水,百多年就到渡劫期的天才,世间能有几个?”
不过是经常跟在他和徐沉水身旁,再加上现在来到了上界,便有种落后抛弃之感。可如赵客松这样的修行速度,那也从来都是少有的。
赵客松揪着呆娃的毛毛,有些出神地说道:“前头,大师与我说,说魔尊那般,不一定是好的。我那会还有些纳闷,只是撞见那一幕的时候……”
他的心头有说不出来的心惊胆战。
分明只是一个将成未成的拥抱或是靠拢,可那一瞬间,赵客松想起来的却是曾经魔尊的滔天杀孽。
就连赵客松现在重新思忖那一瞬心中的念头,却也捉摸不出自己为何如此。
就好像,魔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变得更恐怖了些。
谢忱山语气淡凉,平静地说道:“钻了牛角尖罢了。”那或许会引起大祸的变故,在他的话语中,就仿佛是不起眼的柳絮,风一吹,便轻飘飘散开了去。
他也看一眼赵客松。
“你也与他一起钻了牛角尖不成?便是人,难道就无坏人,无偏执,无疯狂,无怨念?没有人能是某一个特定的模样,又何须去学?”
这绕口的道理,让赵客松茫然了片刻。
好在他的脑子到底是转得动的,不然就当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呆愣了。
他犹犹豫豫地说道:“大师的意思,是觉得魔尊之前太过强迫自己去做某个特定的模样,做他想象中‘人’的模样,可连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模样……”他越说,便越发明白了。
何必去学那臆想中的人?
谢忱山这才颔首。
不过片刻,赵客松又嘀咕着:“便是这样,以魔尊对您的执着,怕是要比之前表现得还要强烈。”
话到此处,赵客松便忍不住问得更直白些。
“大师,您是清楚魔尊对您的情感的,那您是怎么看的?”
这孩子问得小心翼翼。
谢忱山走到赵客松的身旁,学着他一起蹲坐在墙角。
赵客松已经算不上孩子啦。
然就像是谢忱山等人在青天的眼中算是后辈孩子,赵客松是谢忱山看着长大的,尽管中间有百年的时间眨眼而过,可性子却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还是纯善与黑白分明。
就像是这句问话,他确实是为谢忱山担忧。可某种程度上,也并非没有为徐沉水试探的意思。
谢忱山道:“我能斩断他的情愫吗?”
“那大概是不能的。”
“我能强迫他喜欢上旁人吗?”
“那……更是万万不能。”
“我能颠倒日月,回到他喜欢上我的那瞬间,让他彻底遗忘吗?”
“大师……”
赵客松蹙眉。
谢忱山现在的身量比赵客松要瘦小,可是摸他脑袋的时候,赵客松也便乖乖让无灯秃噜。
“我没有什么看法。”
“您是佛修,没有什么看法,其实就已经……”赵客松这句话原本是藏在心里,只是在谢忱山抬头看向他的时候,瞬间把自己嘴巴给堵上了。
怀里的小炭球发出“咕咕咕”的嘲笑声。
赵客松:……
呆娃,等出去了你死定了!!
谢忱山幽幽地看着赵客松。
赵客松试图把自己缩得比鸮还小。
屋内,那安静停留在睫毛上的蝴蝶阴影颤了颤,徐沉水像是无意间翻了个身般,将脸埋进了阴影处。
…
白马过隙,时间转瞬即逝。
洛灵剑峰的树红了又绿,绿了又红,来回两转的时候,谢忱山接了个任务。
青天和徐沉水在过去的几年间,把和魂魄相关的线索都抓了个遍,基本上断绝得差不多了。这也有魂魄之术过于危险,所学之人不多的缘故。
如玄月仙宗那鬼妄,那也是少有的。
学习魂魄之术,不仅要有在这条道路上的天赋,还要避免在错综复杂的修炼过程中陨落。毕竟涉及到魂魄的东西,一旦出了差错,轻则痴呆,重则直接丧命。
就算是再强的天才,也不可避免可能出现的差池。
就是因为有这样那样的种种原因,才导致魂魄之术的道路渐渐衰落下去。
只不过在两天之前,接引峰有了新的任务。
接引峰曾经因为魔尊的疯狂刷任务,导致半年之内归一剑阁无任务可接。
这些任务本来就是对门徒的磨练,变成这样反而不美。最后只能不得不把徐沉水提到紫色的特等,让他不得在寻常的时候出手。
只不过那会,佛修也已经解决了魔尊的心结。
魔物已经整整有一年半不曾踏出过洛灵剑峰。
此次谢忱山接的任务,还是赵客松去接引峰取东西的时候看到的。
正巧引起了谢忱山的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六千三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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