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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床位的人终于放下了书，眼镜后面还是一双和善的眼睛，还是像慈眉善目的中学老师，还是很温和的声音，问：“没希望了？”听上去有些残酷的问题，边童却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对，快了。”

“老大，”边童转过来，“对不起。”房间里充斥着嗡嗡的新闻，全世界都在闹，有明刀明枪的对打，更多的是尔虞我诈的政治云手。“别想了，养病要紧。”老大起身把电视调到静音，为边童盖上被子，还拍了拍，自己重新坐回床上。

“老大，”边童摘下眼镜，双手背在脑后，“我今天见到照片里的那个人了。”老大没有反应，老大的镜片上流动着不断变幻的电视画面，从来也读不懂。边童后悔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那个女人，老大你真就这么在乎吗？

老大被叫做老大已经好多年了，可是更多的年份是他叫别人老大的时候。最初他的手下只有两个人，青年的老古和少年的边童。边童一直很听话，他会思考每一件事除了老大的吩咐，他也会除掉任何一个人只要是老大想。边童动手很利索，也很卑鄙，没什么道德和怜悯之心，也没什么是非。机器怪物，老古曾经这么奚落他。没穿上衣露着纹身的青年老古，很不喜欢这个伙伴，他放肆地把烟圈吐向边童，满脸的不屑，“你到底算什么啊，”他指着边童的鼻尖，“病怏怏的怪物，你算个人吗？”

边童只是侧过脸去，微微咳嗽，一言不发，殊不知这样更激起老古的反感。蚯蚓，藏在阴沟里的虫子，老古看不惯的不仅是这个人，更是他杀人的手法。老古为边童收拾过几次烂摊子，有一次赶到时，大太阳底下那人吊在三层楼高的电线上，全身焦黑，僵直地杵在半空中。还有一次，警察局要他来领弟弟，到了才知道，边童和死人一起摔到臭水沟里昏迷过去，被人发现后装智障找哥哥，警察没怀疑这个瘦骨嶙峋的傻小子，就让老古这么带走了，出门后，老古反手就是一巴掌。边童没躲，甚至都没去摸摸泛红印的脸颊，带着一身烂臭，晃晃悠悠走了。

老古知道，等他回到老大那里，洗净一身污泥，还会不声不响地当他的机器怪物。

然而对于正奋力搏位的老大来说，边童是不可缺少的左右手。相比边童这种怪胎，老古更喜欢身边这个明目张胆瞪自己的小不点。这内里乾坤霓夏并不知情，当霓夏开始接受老大的亲自教导时，老大身边只剩下一个老古了。偶然一次任务，老大发现边童身体有问题，在医院面对心脏病这个结论，老大只能一声轻叹。

“我不怕刺激，死不了的。”正主儿倒是很淡定。话是这么说，边童还是从老大身边消失了，老古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道：“那小子死哪儿去了？”

“上星期埋山上了。”

“……哦。”

阴谋

24

边童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没有老大下令的日子。起初他很痛苦地学习打发时间，这座老旧的四层建筑里四下寻宝，从花坛挖出一条条蚯蚓放到日头下暴晒，用针头和药剂管做弹弓打麻雀，把床头的仙人掌切成一片一片。边童的举止引起了医院众人的惊慌，还好他不久就被送到了三楼，作重症疗养。当然，这对边童并不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他等待死亡的历程将被缩短，而且还被限制了部分自由。

然而真正融入了医院里单调乏味的生活，边童却逐渐体会到了一种惬意，没有任务，也不用动手杀人。他放弃了人们所不齿的行径，开始学做个好孩子。于是健忘的医生护士就抛弃了他曾经的所作所为，重新接纳了边童。边童帮忙悉心照顾对他仍有成见的人，直到看他们被送入极乐，然后再微笑着像个天使一样安慰别人。

长大了，多年之后的再次会面，老大如是说。

边童点点头，静静站在一旁，任凭老大上下打量。他皮肤白皙，头发剪得短短的，很清爽，加上合身的休闲装，如果身处大学校园，边童应该赢得可观的回头率，边童不再是那个一身烂泥却不管不顾的少年了，变得颇为重视自己的仪表。他双臂抱在胸前，斜斜倚在走廊的墙壁上，眯着眼看老大。这让老大想起了某个背叛者也总喜欢用这个姿势站着，目光冷淡又高傲，似笑非笑地撒娇。

“呵，戴上眼镜了。”打量了半天，老大说了这么一句。边童从小就近视，却从不戴眼镜，怕晃动的镜架会妨碍自己的行动，更怕由此产生依赖，他宁可选择模糊的视野。他甚至看不清高高在上的老古的脸，也看不清自己解决掉的每个人最后的表情。现在，他看得清所有的风景和所有人的表情，看得清晰，想的会不会也不一样。

来不及清理残余证据，不断躲避警察追捕，仓皇出逃，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劫难，老大不想再玩猜测，试探，背叛这条已经被证明失败的路线，他还是想试试曾经对边童最有效的方式——命令。

“我会装成病人和你一个房间，院长会准备好病历，有事情我会指派你。”

回答的果然是一声意料之中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