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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温家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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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埔骂道,“你个傻蛋,被你师傅坑了你!”

曲陵南愣愣想了会才问:“那我回去管我师傅要回我的灵石,你说他会给么?”

“他必须给!又不是他的东西,”云埔骂骂咧咧道,“你这么大个姑娘家,平日里买个花儿粉儿的还管他要钱,他才真好意思呢。

你赶紧回去,不,师叔陪你一起去,你师傅要不给,我就帮你告到掌教真君那!”

曲陵南不太感兴趣地摆摆手道:“算了,他好容易高兴了几天,我去管他要钱,他必然要不高兴,我也不用灵石,他爱就给他吧。”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给我师傅收着吧,就算我养他。”

曲陵南托着下巴,手指划来划去,问云埔道,“你说我把那女的揍一顿如何?”

云埔童子笑嘻嘻道;“你说真格的?”

“我就说说而已。”

云埔盯着她半日,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困难地问道:“那什么,小南儿,那鹏华只是你师傅失散多年的血亲,他待人好些,也是人之常情,你懂么?”

“我懂。”

曲陵南点头,“可这跟我想要揍她是两码事。”

“我的意思是,”云埔斟酌词句道,“那个鹏华,你师傅待她再好也是有限,因为她永远只是一个来自别个门派的血亲晚辈,宠爱些,给她点好东西,充其量也就这样了,你才是孚琛的亲传弟子,不必如此介意……”

“我不介意,”曲陵南道,“我就是烦。”

“你怎么这么蠢呢?”

云埔丧失耐心跳起来道,“你到底懂不懂哇,那鹏华不过是个外人你就如此憎恶,那若他日你师傅真个有双修道侣呢?

届时你师傅所有恩爱皆给与那人,你又要如何自处?”

曲陵南一下懵了,她干巴巴地笑着道:“你又说笑,我师傅哪来的双修道侣?”

“他为何不能有?

别说你师傅长那样又是前途无量的元婴修士,就冲他乃咱们琼华掌教的大弟子,外头就多少人上赶着要给他送侍妾。

我派门规严明,可却不限弟子结双修道侣,甚至可说此乃连结我琼华与别派关系的重要方式。

你师傅年纪轻轻,修为高深,但凡只要他看上谁,我打包票,玄武大陆名门正宗的女修无人能拒!”

云埔童子见曲陵南双目的光彩黯淡下来,心里一软,口气缓了缓道:“师徒缘分再亲,也亲不过道侣子女,你师傅这么多年虽只收你一个弟子,他待你的情谊已然够深了,你可别拿他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说句难听的,你浮罗峰人气不旺,迟早他要广收门徒,这也是他身为元婴修士肩负光耀门派的职责所在。

你是他的亲传大弟子,这等缘法已然难得,可不要作茧自缚,存了那等争宠的蠢念头。”

他拍拍曲陵南的肩膀,叹息道:“说了半日累死我了,哎,你可晓得我的意思?”

曲陵南垂头,小声道:“你罗里吧嗦作甚,我又不会真做令我师傅为难之事。”

“嗯。”

“也不会拦着师傅喜欢谁。”

“嗯。”

云埔点头道,“不过该闹还是要闹,你不争不抢,你师傅还以为你好糊弄。”

他二人正说着,忽而自窗外飞入一只纸鹤,停到曲陵南跟前,口吐孚琛之言道:“孽徒,你躲哪去了,还不速速回来!”

曲陵南咦了一声,站起来道:“我师傅唤我,我先走了。”

“我送你一趟。”

云埔童子架起蒲团招呼她坐上,“靠你两条腿,怕回去天都亮了。”

他二人飞得飞快,不出半刻便回到浮罗峰。

曲陵南还未跳下,已被一股力道掀下蒲团。

她一个跟头栽下去,正要摔个狗啃泥,却眼前一花,被一个人拦腰接住,转了几转,稳稳落到地上,只听那人朗声道:“文始真君请息怒,事情尚未查清,莫要委屈了陵南师妹才是。”

孚琛冷冷地道:“我与我徒儿说话,与杜师侄可无干系。”

杜如风脸色一红,忙道:“是我唐突,只是事出突然……”

孚琛不理会他,转头看向曲陵南,严厉道:“你鹏华师姐今日冲筑基险些走火入魔,为师这边忙着救人,你却四下游玩,不知归来,这是你做弟子的本分吗?”

曲陵南愕然道:“她今日冲筑基阶段?

她没那个功力吧?

是不是她自己急于求成,偷服下那枚筑基丹了?”

孚琛脸色不大好看,却只能承认徒儿说得对,但即便如此,他仍然道:“鹏华一心向上,求成急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师傅你这么说合适吗?

虽说大道三千,不拘缘法,可也讲究个顺其自然,顺应天命的规矩。

你那个侄女如此冒进,你不给她说破就是害她,你若是说了她还一意孤行,那她就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到底,我回来守着有用吗,难不成我今日在,她便不服丹药不冲阶了?”

“你!”

孚琛喝道,“她身世可怜,你没点同情便罢,竟还这般强词夺理……”

曲陵南这段时间来的委屈全炸开了,她皱眉道:“师傅,她怎么就身世可怜了?

她可怜在哪?

自幼父母双亡便是可怜么,这么多同门,父母俱在的又有多少,喂,云埔童子,你见过你爹娘么?”

云埔童子正瞧热闹瞧得高兴,冷不防被点名,立即道:“我是我师傅捡来的,哪见过什么爹娘?”

“杜如风,你呢?”

杜如风含笑回道:“惭愧,我自幼被送入清微门,双亲印象几乎全无。”

曲陵南指着自己道:“我打小长在山野,有爹等于没爹,有娘等于没娘,师傅你呢?”

孚琛脸色一沉。

“我若没记错,你也是自幼父母双亡。

浮罗峰现下站着咱们几个人,竟没一个跟着爹妈好好长大的,师傅,怎见得我们就不可怜?”

曲陵南从未如此顶撞孚琛,一开了口,竟有些豁出去不管不顾了,她继续道,“您下面是不是该说,你侄女独自一人在清微门长大不容易,别乱讲了,清微门难道只她一人么?

师长同门都是鬼么?

杜如风不是人?

杜如风,你说说,你也没爹妈照看着,你在清微门很受委屈么?”

“这自然不是,”杜如风忍笑道,“弟子不言师门之过,况师门无过乎。”

“陵南,你说够了没有!”

孚琛盯着她喝道,“你是不是心存嫉恨,处处看鹏华不顺眼?”

曲陵南呆了呆,忽而深吸一口气,索性点头道:“我是看她不顺眼,你待她太好,待我不够意思,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

曲陵南微红了眼眶,叹了口气道:“师傅,我晓得,你心里是真高兴还能有个亲戚活着,你想弥补她,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她。

这我明白。

可现下你把她的事算我头上,这就过了。”

“不公生怨,怨生恨,恨生心魔,这等事,实在太糟糕,”她神色黯然,却努力笑笑道:“所以师傅,我决定了,我还是下山历练吧,不然再呆下去,你待她和待我差距太大,我怕我哪天会忍不住揍你的宝贝侄女,真到那时就乱套了。”

孚琛脸色一凛,问:“你要下山?”

曲陵南点头道:“对。”

孚琛沉下脸再问一遍:“你真个要下山?”

曲陵南不知为何,从他冷硬的语气中忽而感到怒意和不舍,她正要缓和口气说两句,省得当着外人的面让师傅下不来台,可就在此时,她却瞥见师傅那个侄女颤巍巍地扶着门迈出来,苍白的一张小脸上满是忧心忡忡,抖着声道:“叔父,你可万不能应允陵南师妹下山,若为鹏华伤了你们师徒的情义,鹏华宁可修为尽毁,也不愿叔父落入两难……”

孚琛立即转身,温和地呵斥道;“你出来作甚,还不快些回去将养?”

“叔父,外头出了此等事,你叫鹏华在屋子里怎能安心?”

鹏华对曲陵南哀声道,“陵南师妹,叔父适才只是找不着你一时情急,并非真个有心责备于你,你在叔父座下多年,应能体谅一二才是。”

她美目含泪,侃侃而谈:“鹏华自认修为低微,心底是万不敢与师妹相提并论的,只是叔父怜惜我当年遭逢大变,劫后余生,这才一二;而鹏华亦是多年孤苦,未尝有血亲关怀备至,今朝得遇亲长,孺慕之情难以抑制,却不是有意要来浮罗峰与你相争什么,你,你若实在不喜,鹏华即刻回清微门便是……”

她声音婉转凄楚,宛若千锤百炼一般字字句句拿捏得声情并茂,动人心魄。

曲陵南原以为云晓梦已是她见过的最能瞎扯淡而面不改色的女子了,可不曾想,这位鹏华与之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适才曲陵南闹的小动静,到鹏华嘴里似乎成了不孝不义的大事。

曲陵南听得有些走神,她心下烦躁,恨不得握紧拳头往哪打才好,浑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站在此处听一个陌生女人喋喋不休。

就在她四下乱瞥,一个不小心,视线落到自己师傅身上。

凭她多年来以观察师傅为乐的习惯,曲陵南忽而发觉,师傅的反应似乎有些问题。

从一开始他不分青红皂白叱责自己,到听见这见鬼的侄女儿声泪俱下地瞎扯淡,在不了解他的人乍看之下,只见到那张俊脸上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等表情应有尽有。

问题是,他的表情不是不对,而是太对了。

如鹏华拐弯抹角骂自己不尊师重道,孚琛脸上立即现出怒意;如鹏华提到自己要回清微门,孚琛立即配合地现出心疼与不舍。

在了解他的人看来,这简直就是大大的问题。

盖因孚琛从来就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他惯常喜欢装模作样,笑得一脸春风拂面,恼怒也是如此,高兴也是如此,顶着这样一张笑脸,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曲陵南偏着脑袋盯着孚琛一眨不眨,脑子里飞快闪过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师傅的种种反应:自打这鹏华来琼华后,孚琛脸上的表情便犹如活了过来一般,喜怒哀乐轮番上演,没了往常那等装模作样的和煦温柔,也没了对上自己时那等尖酸不耐,之前曲陵南以为师傅大概真是一见亲人有所不同,可此时此刻,曲陵南意识到一个自己一直忽略的事实:那就是自家师傅是个什么人?

他是连提及幼年灭门惨事时,眉毛都不动一下的人啊。

不过一个侄女儿,怎会令他如此破例?

曲陵南悄然张开灵力,运起神识,将全身感官敏锐度提高几百倍,蓦地发现孚琛那张脸上,在作出或怒或哀怜的表情之前,脸部肌肉均有不为人知的小小停顿。

他在不耐烦。

在自家侄女声情并茂的哭腔中,他真正的感觉是不耐烦。

曲陵南再瞧瞧那眼底闪过狡黠之色,却哭得梨花带雨哀哀戚戚的鹏华,平心而论,跟这个娘们比起来,师傅似乎装模作样的本事要高上一筹。

曲陵南忽而觉着自己压根就不该从中有所怨,而是该从中有所乐。

于是她扑哧一笑。

这一笑太突兀,众人视线齐齐集中到她身上,鹏华忘了哭,孚琛眉峰略微抽动,瞪了过来,曲陵南忙道:“不好意思啊,你继续你继续,别管我。”

鹏华瞪着一双美眸欲说还休。

曲陵南道:“你可是忘了哭到哪?

喂,云埔童子,你记得她哭到哪了吗?”

云埔飘在半空的蒲团上晃荡着小短腿,嬉皮笑脸道:“记得呀,师叔我记性好着呢,刚刚哭到她要回清微门没什么,就是怕别人骂你师傅苛待血亲之类,哎呀,出来得匆忙忘记带甜甜丸了,你身上可有,给我来一个。”

“哦。”

这东西可是曲陵南身上常年有备的,她当即自怀里掏出玉瓶,倒出甜甜丸丢了过去,云埔塞嘴里嚼了,热心地对鹏华道:“继续啊,刚刚哭得挺好听,后面呢?”

曲陵南也给自己塞了一个,转头问杜如风:“你要吗。”

杜如风眼中的笑意已然满到要溢出,却强忍着道:“陵南师妹自用便是。”

“啊,那师傅要吗?”

曲陵南托着手掌伸过去。

孚琛瞧着她白玉般的手掌上几颗殷虹药丸,心下止不住要冒火。

他早知自己这个徒儿少根筋,可再见她如此没心没肺,仍有些想揍她屁股的冲动。

只听鹏华哭道:“叔父,我可是做错什么,为何陵南师妹要如此折辱于我!”

孚琛暗叹这个侄女儿这番要失算了,以自己对这个笨徒弟的了解,她下一句定会说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

果不其然,曲陵南完全不明白怎么就跳跃到折辱的地步了,她眨眨眼,大惑不解地道:“折辱哪了?

我怎么不晓得,难不成我打你还是骂你了?”

“你……”

曲陵南大喊一声:“停!”

止住她的长篇大论,转头问其他人:“我打她还是骂她了?”

“少废话了,你还没动手呢。”

“那她怎的说我折辱她啦?”

“这是个谜啊小南儿。”

云埔童子跟她一唱一和,配合得默契无比,“眼泪长在旁人眼里,嘴巴长在旁人脸上,她爱哭便哭,爱说便说,你管得着么?”

“哦,”曲陵南恍然大悟,点头道,“我确实管不着。

你继续,哎,杜如风,你真不要吃一个甜甜丸?

我师叔做的可好吃了。”

杜如风看着她笑意盈盈:“多谢师妹,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来来,莫要客气。”

鹏华哀哭一声“叔父”,孚琛冷哼,长袖一挥,将曲陵南整个卷起,重重摔到地上,那手里的甜甜丸顿时撒了出去。

曲陵南疼得龇牙咧嘴,还没爬起,就见孚琛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神情温和地哄着他那个侄女儿回屋舍休息。

云埔童子跳下蒲团扶起她,有些怕她心里不好受,小心地道;“那什么,你师傅大概老糊涂了,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回丹云峰去,我给你留着好东西呢……”

曲陵南不理会他,愣愣看着前方,杜如风也看不下去,过来伸手拉她,柔声劝慰道:“师妹莫要多想,真君只是略有些生气,待他气消了便好了……”

曲陵南推开他们一跃而起,拍拍裙子,若无其事道:“走。”

她这么屁事没有的样子反而令云埔童子担忧,他瞥了杜如风一眼,凑过去低声道:“喂,你不会想不开要干那件事了吧?”

“啊?”

曲陵南反问,随即想起他指的是干掉鹏华的事,忽而眼前一亮,点头道:“不错,这主意好。”

“喂喂,你别真的想干吧?”

曲陵南不理会他,跑过去笑嘻嘻问杜如风:“杜师兄,我师傅那侄女儿你可熟?”

杜如风微笑道:“不算熟,我乃掌教内门弟子,鹏华师妹乃外门弟子,我清微门与琼华大同小异,内外门弟子素日多无往来。

且我乃成年男修,与诸位师姊妹也当避嫌,断无私相往来之理。

若不是此番奉师命而来,我还不认得有这么一位外们师妹。”

他说这么多,只为了跟鹏华扯开关系,曲陵南却没留意,她的兴趣被另一件事吸引住,惊奇地道:“原来你在清微门就好比毕璩师兄在我们琼华啊,好威风,你平日里罚不罚师妹?”

杜如风好脾气地笑道:“师妹们自有各自师长管教,我岂可越俎代庖?”

“哎哟,那做你的师妹可真不赖。”

“陵南,你问的都什么乱七八糟,说重点!”

云埔童子在一旁喝道。

“对哦,”曲陵南笑眯眯地问,“杜师兄,你既然不认得她,为何会信她便是我师傅之血亲?”

杜如风笑了,他看着曲陵南温和道;“她虽是我派中人,然我与她还不若与你投契,师妹若信得过我,且听我两句。

你这等话往后不可再问,一来血脉无可替代,文始真君修为高卓,骗不过他;二来鹏华身上定有信物,这信物应是令师家族特有,旁人伪造不得;三来嘛,文始真君与鹏华相处两月,以他之谨慎,定是将鹏华身世仔细问过,若有破绽,你师傅不会隐忍不发。”

“哦。”

曲陵南点点头,“那我便放心了。”

杜如风问:“你放心什么?”

“放心下山啊,”曲陵南道,“我听说可去你清微门做客,你带不带我去?”

杜如风微微一愣,随即慢慢笑开,点头道:“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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