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2)
他还在一阵阵地抽泣,下午在家就哭了一场,晚上回来又哭一场,和小孩子一样,但是他真的忍不住。
他既希望欢欢能答应他的分手请求,又不希望她答应。
多么矛盾啊!
但他真的看不到他们的未来了,他可能再也不能做烫花,实在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像陈亮一样去摆夜市摊吗?还是像岳奇那样去给人扎气球?
就这种操蛋的生活,姐姐居然还想让她的孩子再体会一遍,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天晚上,占喜回到久未住人的802室,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卫生,洗过澡后早早地上床休息,放空脑袋,什么都没去想,很快就睡着了。
在几层楼之隔的1504室,骆静语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背脊靠着墙,一直抬头看着那盏鲸鱼灯。
礼物起先还在他脚边打转,后来见他久久未动,就溜开去顾自玩耍。
骆静语的后脑勺抵在墙上,心里想着之前和占喜的那些对话,又想起他们相识、相见、相恋的经过。想到有趣的地方,他会突然笑起来,想到温馨的画面,他会抬手捂住脸细细回味,想到他们面临的困难还有艰辛的未来,他的眼睛又会止不住地发酸。
占喜出现在他的人生中就是一场意外。
一个先天耳聋的宅男,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孩,就像两条平行线,怎么会有交集的?
她是多么美好的女孩子啊,带给他一场美梦,让他知道了健听的年轻人都是怎么生活的,她的亲吻、抚触和拥抱,统统令他着迷,她的微笑那么灿烂明媚,比他做的任何一种花朵都要鲜活。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像小鸟在唱歌。
骆静语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将手掌移到视线和鲸鱼灯之间,眯着眼睛看那暖黄色的光线透过指缝倾洒下来。
手背上是醒目的大纱布,他的手破相了,是欢欢一直喜欢的手,变得很丑,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背上了“抄袭”的污名,是不是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简单纯粹的状态?
骆静语低低地笑出声来,左肩撞了一下落地灯杆,悬垂着的鲸鱼灯就在他的头顶轻轻摇晃,像一头鲸鱼从眼前缓缓游过。
他仰着头对它打起手语:
——
距离婳裳给出的最后期限还有两天,微博上依旧闹得不可开交。占喜偶尔会去看一眼评论,事情没有出现转机,舆论风向还是对禧鱼很不利。
越来越多汉服圈的人关注到这件事,方旭那边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占喜去看过他的淘宝店,在禧鱼的澄清微博发出后,方旭的月销量又往上冲了不少。
占喜很疑惑,这都爆单了吧?管如婕做得过来吗?就算是骆静语也没法做这么多的订单啊。
婳裳已经删掉了和“鱼戏莲花”有关的两条微博,暂时装死。
占喜没再发声,也没和有过私聊,这人倒是每天都私聊挑衅她,还发很多微博圈一堆人,讲述自己的心酸经历:被抄袭了居然都没人管,婳裳不理,禧鱼不理,徐卿言也不理,只有“小鱼鱼手作烫花”安慰过她,因为对方也是受害人,被拉来背锅,和她一样冤枉……
占喜把这些事都放在一边,和律师约在咖啡馆见面,罗欣然陪着她一起,三个人从下午聊到晚上,占喜越聊越灰心。
她一整天没和骆静语联系过,想着自己不能逼他太紧,让他自我调节一下吧。占喜对小鱼有信心,一个先天耳聋的男生从小到大不知遭了多少罪,这点儿抗压能力还是有的,给他点时间就行,她相信他能走出来。
骆静语这一天并没有待在家里,待不住,老清早出门后在马路上乱逛,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坐上出租车去了一个地方——湿地公园。
他找到了姻缘桥,花朝节已经过去半年,姻缘桥边那棵挂满红绳姻缘牌的树还在,卖牌牌的摊位也在。很多红绳经历过风吹日晒都已褪色,还有一些颜色鲜艳,像是最近才挂上去的。
骆静语知道工作人员定期会撤掉一些姻缘牌,就是想来碰碰运气,看看他和占喜的那块牌还在不在。
他依稀记得挂的位置,在那一堆木牌里找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手里已经攥住了一块姻缘牌。
红绳褪色了,牌子上的字迹也晕开了一些,不过依旧可以辨认:
骆静语,底下是一头喷水花的鲸鱼。
占喜,底下是一个圆滚滚的鸡蛋,鸡蛋上是一张笑脸。
两个人的名字中间有一颗爱心。
他和欢欢的姻缘牌还在!
骆静语左手攥着木牌,右手用手机拍下照片。
这给了他一点微薄的信心,就当是迷信吧!老天爷应该是在告诉他,他和欢欢的缘分还没到散的时候。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信心。
离开湿地公园,骆静语回市区时路过少年宫,让司机临时停了车。
开学了,少年宫里只有一些学龄前的小孩在玩耍,他走在空旷的路上,看着几样停摆的游艺设施出神。
如果记的没错,这里是他和欢欢在一起后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在人前牵手的地方,还是欢欢主动的,把他的手从衣兜里给拽了出来。后来,他们的手指就牢牢地扣在了一起,那时候真紧张啊!光是牵手,他都紧张得手心冒汗。
骆静语偷偷地微笑,突然就觉得神清气爽,大步离开了少年宫。
下一站,他去了会展中心。
会展中心在进行一场家具博览会,骆静语进去逛了一圈,找到自己和欢欢参展的位置。
他和欢欢在这里守了三天展位,原来不管是什么展览,这个展位都是这么偏僻。现在在摆摊的是一家专做办公家具的公司,工作人员在打游戏,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骆静语站在展位前看了一会儿,离开了。
第四站,他去了一家商场。
已经是下午4点,他早餐后就没吃过东西,饿极了,走进那家泰国餐馆,还好,这家店的晚市已经开始营业。
这是他和欢欢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虽然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不过后来都知道了,当时的他们已经在偷偷地喜欢对方。
整个餐厅只有骆静语一个顾客,他坐在自己和欢欢坐过的那个卡座上,翻开菜单点餐,指着图片告诉服务生,要咖喱蟹、冬阴功汤、香茅鸡、芒果饭……
服务生说:“先生您一个人吃吗?有点多啊。”
骆静语冲她一笑,摇摇手,拍拍胸,又比了个“ok”,服务生知道他是个聋哑人了,也不多说,给他下了单。
骆静语自然是吃不掉这么多菜的,他喝完了冬阴功汤,吃掉了芒果饭,把吃剩的咖喱蟹和香茅鸡都打包带走,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他和欢欢去过的那家ktv。
一个聋哑人,跑过来要开一间小包厢,ktv前台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是一脸懵,不过给钱就是大爷,服务生把骆静语带进一间小包厢,问他要不要点酒水小食。骆静语想了想,拿出手机给他打字,要了三瓶啤酒和一份小吃拼盘。
服务生离开后,骆静语开始研究点歌界面怎么操作。那天晚上他玩了灯效,从来没点过歌,此时面对花里胡哨的点歌面板很有些无从下手。食指一敲一敲地选择拼音点歌,折腾了半天,终于被他把那首《鲸鱼》给点了出来。
啤酒和小食送进来了,骆静语打开一瓶酒,一边喝一边看大屏幕上的mv,看那些字幕一行行出现,又一行行消失。
每个字会由白变蓝,时间不一样,这大概就是旋律或是歌词的节奏?骆静语不懂,只是一遍遍地重播这首mv,想起欢欢唱歌时的样子,想起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想起她看着他时温柔的眼神……
骆静语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快,他抬起双手,用手语把那些歌词一句句地表达出来,就像是在跟着唱一般。
“我会在某一个夜晚偷偷地幻想
会不会有一只鲸鱼掠过窗
是不是他也都和我一样看不到希望
挣脱枷锁,越过了海洋……”
——
占喜和律师、罗欣然道别后独自回到青雀佳苑802,时间已是晚上9点。
她洗了个澡,拿着文件袋爬到了床上,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全是彩打图片,包括的“设计稿”和小鱼由初稿到定稿的彩打件,还有做出来的实物图,和婳裳汉服“鱼戏莲花”款的实物饰品精修照。
她把所有的图片都铺在床上,跪在边上仔细地看。
曾经的某一天,她似乎对某件事有过一丝疑惑,但她忘了是哪件事,又为什么有疑惑,这令她耿耿于怀,总觉得这件事是个关键,也许想起来了就会指明一条新的路。
是什么事呢?
占喜的视线在一张张彩图上掠过,看一眼的稿子,再看一眼小鱼的稿子,又看一眼双方最后的实物图……就这么傻傻地看了十几分钟,她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对的地方,脑子里“叮”了一声。
她似乎……想起自己疑惑的是哪件事了。
是小鱼用热缩片做的那几条小锦鲤。
对!就是小锦鲤!
在小鱼准备做“鱼戏莲花”前,第一次把小锦鲤拿出来的时候,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在哪里看到过。可那明明应该是第一次看到,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到底是在哪儿看到的呢?
占喜又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想从七月拍的照片里找找灵感。这些照片她早上都翻过一遍,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在家给小鱼拍照时她大多用单反,手机就是随手拍拍生活照,很多是礼物的照片,还有造物节上小鱼展示和上课时的照片。
占喜把照片一张一张地滑过,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造物节,造物节,造物节……她看到了自己,是一张得空时的臭美自拍,大头特写,嘟嘴卖萌,背景里是小小的、正在低头做花的骆静语。
这应该是第二天,7月18号,她穿着一身荷绿色汉服裙,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插着那支荷花发簪。
荷花发簪……
占喜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在努力回忆,仔细回忆,用尽全部脑细胞去回忆!
7月18日,造物节,她戴着一支荷花发簪,是骆静语为了贴合展位主题特地帮她做的,然后那一天,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她卖掉了一支发簪!一支没有标价的发簪!客人开口问价,她随口乱报,报了多少钱都记不得了。
那是一支……莲花发簪!
发簪上,有一条很小很小的橙红色锦鲤,只有大拇指指甲盖儿那么大。还是客人说的!说“这条鱼好小啊,好可爱,只有大拇指指甲盖儿那么大”,她就瞄了一眼,就一眼,这支簪子就被那位客人买走了。
那才是她第一次看到小锦鲤的时刻,怪不得,她会记不起来,因为她只看了一眼,簪子从头到尾都是在客人手里!
——
骆静语前一晚胡思乱想几乎没睡,在小包厢里吃吃喝喝后感觉困了,就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过来后一看,四个小时的包厢时间快要结束。
他把小食都吃完,提着打包的泰餐离开包厢,去前台结账。
ktv迎宾处有一个景观池,假山上水流潺潺而下,池子里有假的莲花、莲叶和几尾小小的景观鱼。
骆静语此时对莲花和鱼格外敏感,就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小鱼儿都是真的,在莲花间游走,骆静语走到池边,看着看着,突然记起了一件事。
之前,他和占喜一直都在寻找初稿的证据,初稿有没有被偶然拍到,有没有和谁偶然提起过等等,却忽略了,关于“鱼戏莲花”,除了初稿,他曾做过一件事!
是在造物节上,他闲着没事干,按着初稿上一款发簪的设计,做出过一支类似的簪子,是实物簪子!打算第三天给欢欢换着戴。
荷花,莲花,都和展位主题相符啊!
为什么一直没记起?因为那支簪子早就不见了,没有了,诞生后都还没过十分钟,他甚至没来得及做最后的调整,就去上了个卫生间的工夫,回来后得知,被欢欢卖掉了!
骆静语一个急转身就往出口奔去,差点撞到一个端着啤酒瓶的服务生。他连电梯都来不及坐了,直接从楼梯往下跑,冲出商场大门,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到了路边。
那里停着几辆出租车,骆静语拉开一扇副驾门坐上车,颤抖着手在手机上打字给司机看:
司机皱眉:“青雀门那个?”
骆静语狂点头。
司机说:“系上安全带。”
油门一踩,车子就驶了出去。
占喜站在空荡荡的1504客厅和礼物大眼瞪小眼,气道:“你爸呢?大晚上的跑哪儿去了?”
她给骆静语发微信。
:小鱼你在哪儿呢?
:我在车上,回家,快到了!
占喜一秒都不想等,拔腿就冲了出去,坐电梯下楼,冲出单门元,她穿着t恤衫和热裤,脚上夹着一双人字拖,咬着牙奔跑到小区门口,远远的看到几十米外一辆出租车刚刚停下,副驾上的男人正好下车。
骆静语回头就看到了她,也向她跑了过来,占喜没有站在原地,向他飞奔而去,跑了没几步,右脚的拖鞋飞走了,害她双手扑腾了几下,差点摔一跤。
骆静语“啊啊”地叫了一声,占喜抬头看他,他拎着个袋子跑得很快,边跑边冲她摇手,示意她不要动。
她就不动了,赤着一只脚站在地上,向着他张开双臂。
他已经跑到她面前,一点儿也没犹豫,袋子往地上一扔,一把就抱住了她,将她高高地抱起,还原地转了几个圈,转得她咯咯咯地大笑起来,发丝儿迎风飞扬。
他抱着她走到她拖鞋掉了的地方,才把她放下地。她穿好鞋,抬头看他,夏末季节,天气还很炎热,两个人都跑出一头汗,也可能是因为激动和兴奋。
占喜跳着脚,大声说:“小鱼!我可能找到证据了!你相信吗?我找到证据了!”
骆静语捧住她的脸颊,低头就乱七八糟地往她脸上亲,占喜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惊讶道:“你喝酒了?”
他笑了,笑得特别开怀,眼睛弯弯的,还“嗬嗬嗬”地笑出声来。
大概酒精真能壮了怂人胆,骆静语又一次抱紧她,嘴唇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她的脑门和头发,最后重重地贴在了她的嘴唇上,湿软的舌头探进她的小嘴巴,与她来了一次久违的热吻。
占喜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急问:“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啊?我可能找到证据啦!”
骆静语笑着点点头,露出一排大白牙,打手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