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自闭IF-XVII(1/2)
来年三月初,在春节假期结束、国乒队再度开始训练后的半个月后,苏舟突然回到了国乒队里。
他的回归没有任何的征兆,就连陈清凡也完全被蒙在了鼓里。如果不是因为在看门大爷把苏舟放进去后,特地给陈清凡打了个电话,让陈清凡提前半个小时知道,陈清凡此刻的表情,估计不会比其他人好上多少。
如果说,在苏舟请了长达一个多月的病假的那次,所有人的关切已是如火山喷涌,岩浆爆发;那么,在苏舟于颁奖夜当众昏倒、又彻底消失三个多月的如今,队友们所爆发出的关切,就是被无限放大至近乎能将整个银河系燃烧殆尽的夸张程度了。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训练厅门口的刹那,如同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定格的按钮,凝结成无法动弹的冰雕。
静,安静,极致的静,无数人愣在原地,瞪向门口,哑口无言,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到以为出现了幻觉,继而,当第一个人出声之后——
无数的喧嚣声接连爆炸,凝固的冰川霍然崩塌,定格的画面被点睛盘活。
“苏舟?!”
“艹,我眼花了吗,快掐我一下,我眼花了吗?!”
“副、副队?!真的是副队吗?!你你你你回来了吗?!!!”
“天呐,不是幻觉?真的不是幻觉!!苏哥你这几个月跑到哪儿去了?!身体没事了吗?!!”
“靠,我靠靠靠靠!谭泽你不够意思!苏舟要回来也不早告诉我们?!虽然惊喜是惊喜,但是我们也想给苏舟来个欢迎party啊!”
“我的亲娘啊既然今天要回来为什么不早在群里先说一声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直没消息担心死我了,苏哥你现在怎么样?”
“苏舟你……”
“苏舟……”
“副队……”
哪怕是撇开这些和苏舟差不了几岁的球员队友,就连到场的教练组也不禁纷纷向着门边聚拢,他们此刻的心情也是激动万分到胡须颤抖啊!苏舟那是谁?苏舟那可是他们国乒队里当之无愧的金招牌、无可取代的核心球员!两个多月前,徒有陈清凡一个人回来,苏舟却没有任何消息,就算他们向陈清凡再三追问,以往很好说话的总教头也不给他们一个准信,只是反复地保证苏舟很好、苏舟没有任何问题,然后便叫他们不要分心,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只要耐心地等待就好——
等待就好个屁啊!家里的金子跑了!他们能不急吗?!就算不全是为了这金子的价值,好歹也是共处了几年的优秀后辈,只要苏舟不真的露个脸——哪怕只是发个微博——他们这群教练组的老爷们也安不下心啊!
好在现在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群大老爷们真是满腔欣慰。
然后他们就觉得不对了,不仅是他们,其他的队友门也很快就觉得不对了,因为——
……苏舟的反应,是不是太冷淡了点?
看看吧,在他们发自内心的热切关怀、急切追问后,他们的苏副队长又做了些什么?
被所有人围在中间,苏舟的脸上挂着浅笑,淡的几乎看不出笑的那种,一看就知道是敷衍而机械性地扬起嘴角的那种——苏舟这么敷衍地笑着,半点热情洋溢的你好我好大家好都没有!并且,在他们的七嘴八舌之下,向来话痨热情的副队长竟然没有出声!只是挂着敷衍的笑意,站在中间,任他们围着,然后任他们说。
如果放在以往,这时候,苏舟无奈的回复声,早已与他们七嘴八舌的追问声掺和在一起了。
渐渐的,在苏舟始终的不回应下,哪怕是最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兴奋惊喜的独角戏再热闹,也终究持续不了多久。
于是,只听繁复嘈杂的说话声逐渐减少,继而完全平息,最后,本应喧嚣嘈吵的训练大厅,竟是变成了针落可闻的一片寂静。
寂静,寂静,就连生存本能的呼吸声,也被所有人不自觉地放轻。
在一片死寂的氛围下,在所有人都不自觉放轻呼吸、身体僵住不敢动的环境里,又有小部分人以余光察觉到了另一个不对:那就是他们的总教头、同时也是苏舟的亲舅舅陈清凡,竟然始终就站在很远的地方一言不发,徒有沉得陌生的目光,遥远而密切地关注着这里。
在所有人都围在了苏舟的身边、站在了正门附近时,站在遥远角落里的陈清凡,赫然就变得有些不合群。
顿时,无数人的心中议论纷纷,自答不断。
——陈教练为什么不过来?
可能是、不,是肯定是早就知道了苏舟今天会回来的消息了吧。
——可是,只是不过来的话也就算了,看看陈教练此刻的表情吧,那种脸色,那种眼神,完全称不上是高兴吧?
这个就……
脑子转得慢的人,只是下意识地与大伙一同放轻了呼吸;脑子转得快的人,心中则已经浮现不详,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开始疯狂地占据着他们的大脑。
——遭了,这个空气非常不妙,难道苏舟今天不是回来训练的?
——靠,怎么搞的,苏舟不对教练也不对,气氛这么僵。
——不对吧,难道真的是陈教练一直在说谎吗?难道副队真的是身体出问题要不能打球了?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在搞什么?!求求说句话吧谁都好先说句话啊!!
…
……
………
将这片寂静唐突打破的,当然还是这场寂静的发起人。
苏舟站在中心,肩背球包,一双黑眸静静地巡视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见众人都已是鸦雀无声,才扯了扯嘴角,几乎没有起伏地问了一句——
“问完了?”
……好冷淡啊。
众人错愕,继续失声。
只有几个最年轻也特耿直的小球员们挠起了头,听到苏舟开了口,便立马舒坦地安了心。
其中一个,特别踊跃地举起了手:“是啊舟哥,问完了问完了,其实所有的问题也是大同小异,我们就是好担心你,”小球员瞅了眼被苏舟背在单肩的球包,情不自禁,就笑得特别开心,“那些媒体果然是在说胡话,舟哥今天只是来报道一下的,还是今天就归队和我们一起训练了呀?”
小球员问的越天真,脑子灵光的几个就越是瞠目失神,搞什么啊你这个小甜菜,一点都不会读空气吗?现在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吗?!这碗粥的状态明显不对啊!
一旁,牧锐眉头紧拧,唇线绷直,他闭了闭眼,刚刚踏前了一步——
“啊,我今天就回来训练了。”
眼神扫过四方,被众人围在中心的苏舟开了口:“都围在一起干什么,还不训练吗?”
这……
所有人都感到了极为错愕的不适,这种感觉该如何形容呢?当你真真切切地关心了一个人三个多月,当这个消失三月有余的人再次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当你欣喜若狂地冲上去对他各种嘘寒问暖,而这个人明明应该与你共同快乐嘻嘻哈哈——
在这种时候,这个人却以一种过于轻慢的态度来对待你,犹如满腔的热情关切尽数撞上了一座突然浮出水面的庞然冰川。
不,这样的形如未免太过分了,其实轻慢也没什么,毕竟苏舟的发言也都没什么毛病,只是,这和“苏舟”也太不一样了吧?和“理应出现”的“苏舟”一比,未免也落差太大了吧?这么………这么的冷淡,这么的无所谓,这么………这么的没有笑容,这么的敷衍,这样的人………这还是苏舟吗?
当第一个下意识后退的人出现后,一个又一个的,后退的人便越来越多。
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他们彻底让开了前方的道路,让苏舟的视线所及之处终于不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而是那片让他过分熟悉又泛起恶心的藏蓝色。
……藏蓝色,一个又一个的隔离板将偌大的空地划成了整齐的长方,一个又一个的藏蓝色球台像是整装待发的装甲士兵,蓄势待发地对他露出了冰冷的微笑。
像是有些困,苏舟伸出手,揉揉眼角的同时,也用手背挡住了自己。
他迈开了脚步,一边揉眼一边说,语调懒洋洋的,没有半点动力:“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很担心,多谢了,开始训练吧,走了走了,我先去和教练报个道,一会球台前见啊。”
苏舟走了,沿着他们所让开的道路,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被留在身后的队员们像是被施展了无法反抗的定身术,不仅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同时也失去了语言的功能。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半响,或是面带迟疑,或是面带恍惚,总结一句话,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眼前的一切是正常的。
有人想问,或者说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只想和身边人讨论一下。
时机不太对。牧锐从背后捅了下谭泽。
腰间忽然一疼,疼得谭泽如梦初醒,反射性地看向身边向,立马就对上了牧锐的那双格外发沉而时有压迫性的眼。
牧锐低声:“先训练。”
谭泽闭了闭眼,然后拍拍手,吆喝道:“好了好了,别闹腾了,训练了训练了,热身都还没做完一组呢,都去训练了!”
前方,苏舟当然听到了身后人的议论,毕竟,第一反应的本能迷惑——继而下意识地询问出口,这是很难控制住的。
——我傻了,副队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很好啊。
——苏舟撞邪了吗?
没有呢。
——看起来不像是身体有问题的样子啊……今天心情不好吗?
当然了,又跑到这个地方,心情当然不好了。
——完全不像是苏舟啊……整个性子都改了啊!!
也没有啦,你们真的知道“苏舟”是怎样的吗。
…
……
………
那种玄妙的状态又来了,那种一个身体里的灵魂与视角被完全切割成两半的错位感。
“苏舟”听到这些议论了吗?
他当然听到了。
“苏舟”把这些议论当回事了吗?
不知道呢,可能是放进心里了吧,也可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吧,谁知道呢?无所谓吧。
即使做了很久的自我建设,在一切爆发之后,再次踏上这片熟悉到让他想吐的训练馆时——苏舟好愁啊,他大概还是高估了自己,他果然还是觉得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啊。
苏舟看到“自己”走到了陈清凡的面前,看到“自己”和时隔两月不见的舅舅面对着面。
苏舟飘在半空,瞅瞅左下方,舅舅的面色不太好;瞅瞅右下方,发觉自己似乎成了一个笑面虎,虽然是那种笑容很淡、敷衍味完全不遮掩的笑面虎。
“舅舅,我回来了。”
下方的“自己”说,飘在半空的苏舟悚然一惊,立马开始指指点点:这可是在公共场合呢,你怎么能叫舅舅而不叫教练呢?
然后他就听到他的教练说:“……以舅舅的身份,粥粥,我很不想说欢迎回来………我认为你的假期还不够长。”
嘿,飘在半空的粥又不乐意了,听听听听,这都是在说什么话呢,下方的那碗粥就算了,你这个稳重的成年人怎么能陪着犯神经的粥一起闹腾呢?在公共场合就说什么“以舅舅的身份”,还叫什么“粥粥”,这真是不成体统!
苏舟愁啊,总感觉下方的两个人都不太好。
事实上,陈清凡的确觉得苏舟还不太好,苏舟的“不正常”简直表现的太明显了,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就算不说这层覆在表面上的冷淡,这种完全倦怠的态度也是不曾遮掩的扑面而来。
这算好事吗?算“坦诚”吗?
……陈清凡不知道。
陈清凡与终于归来的外甥对视片刻,然后把苏舟叫到了墙角,在其他人训练的时候,他想先和苏舟好好聊聊。好在教练和请假归来的球员谈谈话也实属平常,其他队员们不时或好奇或担忧地向墙角瞅上两眼,又立马被教练组的其他教练厉声斥住。
当出现“幻觉”、离开躯壳的时候,苏舟向来是随着踏在地上的苏舟一起飘的。地上的苏舟和陈清凡走向了墙角,飘在半空的苏舟不过是闭眼再睁眼,便发现他所飘的位置也变成了墙角。
上帝视角的粥——简称上帝粥吧——上帝粥盘着腿,托起腮,饶有兴味地听着下方两人的对话,既是最佳观众席,又光明正大。
但是,不过是听了一会,上帝粥就觉得下面两人的对话好无聊,都在固执己见,像是两块又硬又臭的石头,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他那面色不好的舅舅先开麦:
“粥粥,你看起来………还是很累的样子。”
“唔,是挺累………不过训练和比赛都没问题,所以我回来了,别担心。”
这样的回答让上帝粥啧啧称奇,不禁为坦诚粥鼓掌打call。
这样的回答却让陈清凡胸闷气短,这样的回答算什么?好像苏舟就是个因乒乓球而生的工具人,因为有训练和比赛,所以虽然很累也要回来?
身为国家队的教练,有这样的球员当然很好;身为苏舟的亲人,有这样的外甥当然很不好。
当然,作为一个很在乎球员心理、作风并不强硬的教练,陈清凡当然也不希望看到手下的球员处于这种………这种明显不想打球,却又回来逼着自己打球的状态。
这太痛苦了。
陈清凡忽然按住了苏舟的肩膀,屈起的手指不觉收紧用力。
他认真道,他劝解道:“苏舟,我不是那种会在球员状态糟糕的时候、还会强行逼迫球员的斯巴达教练………如果你仍然觉得很累、依旧没有调整好状态,那么,你的假期还可以延长,身为乒乓球国家队的总教头,我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我有这样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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