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第 145 章(2/2)
而糟糕的是,随着应天府人口增加,大量闲散劳动力涌入,这些人不愿意支付在他们看来高昂的垃圾处理费,常常偷懒乱丢垃圾,于是每到夏季暴雨倾盆秦淮河水位暴涨之时,总有几个城市的角落会散发出阵阵异味。
偏偏夏秋之季还是季风最甚的时节,借由信风往来的使者人数也是最多的,哪怕这些使者在进入应天府的时候都是一脸赞叹,哪怕会同馆的工作人员一般情况下不会带这些使者到倒灌严重的地区晃悠,但爱面子的洪武帝觉得这些真的没办法忍。
对于这位大明帝王的怨念,木白只能乖乖装作木头人,不敢告诉自家爷爷这些使者不是拍马屁,他们是真的觉得应天府各方面都非常高大上。
关于这些来到大明友好往来的使者们的家乡是什么样子……从自打完成第一次觐见之后就打死也不愿意洗澡的几个威尼斯商人的一举一动,木白就能窥视一二了。
据这几人所说,他们威尼斯已经是欧罗巴这些国家中比较爱干净的一个了,旁的国家一辈子不洗澡的都大有人在。
十四世纪的欧洲刚刚跨出黑暗时代,肆虐了十余年的黑死病带走了大部分欧洲人民的性命,摧毁了当地对于神学的信仰,也给当地人留下了“洗澡容易给疾病入侵机会”的糟粕思想。
洗澡都不愿意,更别提进一步的卫生概念了,在古罗马帝国名存实亡之后,继承了大半罗马历史文化遗产的欧洲人将罗马帝国土崩瓦解的原因归功于其城市建设以及公共浴室制度上,他们实力上演什么叫因噎废食,直接否定了罗马帝国的全部,当然也包括了城市排污系统。
当然,也不是全部的国家都没长脑子,但由于欧洲大部分地区都由小国的国王或是领主管理,在如此情况下自然不可能像中央集权的大明一样有极高的行动能力。
起码像大明如今这种将整个应天府分区挨个重新规划治理,疏浚、引流秦淮河并且将其面积缩减以获得更大的城市面积这种事,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中世纪的欧洲没几个超级人口大城市有关,人口不够多自然就不会产生卫生管理的需求。
如今的大明应天府毫无疑问是东方乃至于世界最亮的一颗明珠。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段时间的陆续政治,如今的应天府情况比之往年已经好了许多,秦淮河河水被分流,以避免雨季使其水位暴涨倒灌的同时,为当地民众抢来了不少宅基地。
虽然河滩边上的土质疏松而且多为盐碱地,但是有的住就不错了,没得挑三拣四。
一批批的“棚户区”被拆除,违章搭建被清理,道路重新规划,堵塞的下水道被疏通,秽物的回收由官府统一强制性进行,在整治了两三年后,应天府终于有了一番全新模样。
因为城市的规划和位置重新进行了调整,这次也有了意外之喜,那就是城市终于给让礼部耿耿于怀的祭坛挤出了地方。
虽然空余之处只够搭建一个祭坛,那也比以往所有的祭祀活动都挤在一起好。
新的祭坛是地坛,也兼职月坛,在定此处祭祀神明的时候洪武帝毫不犹豫选了炎黄二帝,而炎帝作为主掌医药和五谷的神农大帝更是成为了地坛的主祀。
而炎帝是谁,那是所有医者的祖师爷啊!将自己的名字和发明的药方、发现的药物刻在炎帝面前的碑上供后人瞻仰,往小了说那是向祖师爷致敬,往大了说那就是光宗耀祖,不负几代所学。
其意义就相当于雕刻家的作品和大卫放在一起,画家的作品放在《向日葵》边上一起展出,钢琴家使用贝多芬的钢琴进行演奏一样一样的,那幸福度怎么说都比洪武帝发的一块牌匾要大多了。
这谁顶得住啊!
然而就在洪武帝一边美滋滋得看着发妻的面色越来越好、孙子渐渐被各种响应他号召从四面八方如同雪花片一样飞到应天府的资料埋没而龙颜大悦之时,一间令他心情有晴转阴的事情发生了。
洪武二十四年夏,洞庭湖畔的龙阳县遭特大洪涝灾害,正在灌浆期的夏粮经过水淹全数低头,不用想都知道这会是个颗粒无收的灾年。
但龙阳县县令却不顾民情,依然要求正常收税,其典史青文胜深恤百姓之苦,连续两次越级上疏洪武帝京城请求减免赋税,但由于其不过是一无品小吏,未能上得天听。
五月初一,青文胜身携奏疏,身着官服入应天府,在清晨以一尺白绫自缢于登闻鼓前,以杀身之法将奏疏送上,求洪武帝赦免龙阳之课税。
幸好如今的应天府不是以往的应天府,现在这儿汇聚了全国最优秀的医者。
清早散步的医者们及时发现挂在登闻鼓前的这名小小的典吏,并将其及时放下救治,这才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但青文胜的声带却永久受损,再也发不出一句声音,自然也无法再从事这份工作。
这般壮烈的为民请-愿之法成功让那个叫做龙阳的小县城之灾被送到了洪武帝面前,洪武帝当即派遣官员前往龙阳探查实情,发现情况属实后减免当地两万四千石赋税、同时放下种粮鼓励民众及时补种。
但这件事并非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洪武帝先是亲自探望还在养病中的青文胜,问清情况后便以雷霆之势惩处了当地县令,以及没有及时处理和回复青文胜奏疏的户部官员。
洪武帝深感此前自己的诸多政令存有纰漏,他下令自此以后无论大小轻重,凡是地方受灾的文书无论何人所发均不许封存,全数递至御前,同时,户部官员必须给地方回应以示知悉。
此外,他还下令凡是民间有灾,官员可第一时间先开仓输粟救民,再呈报朝廷。
但做完这些后,洪武帝还是觉得不太对味。
“但这还不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召集了长子和长孙的帝王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良久的沉默后,他缓缓道:“朕欲浚河。”
“浚河一事事关重大,届时必引民间怨言,然此为一劳永逸之事,不可不为。”洪武帝抬起手止住了太子朱标的言语,淡然道:“朕知前元便是因浚河一事引得民心大乱,所以朕也想好了应对之色。”
“此事毕——朕会退位。”老人缓缓抬眸,目光深沉而坚定,他低声道:“标儿登基后予以安抚,如有必要,可效仿医匠之变,多放几个匠籍于民以示安抚,但切记,不可尽放,此事要一点点慢慢得来。”
“一应劳民之责由朕承担,朕退位,以告慰民间之劳乏,如此,民心可安。”
这位一生风霜,从刀山和火海中走出的帝王看着两个继承人露出了一个微笑,轻描淡写得说出了这个以自己一生的名誉为子嗣奠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