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记年_第10章(1/3)
少年闭上双目,这位管著镖局乃至整个还真山庄外面生意的少女,自从三年前在河边捡了他回来,便对自己异常的热心。那些少女骨子里埋藏的最深的恩怨痴缠,她都一一向他哭诉。只是,如果人沦落到像她一般,只敢跟一个哑巴说心里话的时候……也未免活的太孤独,太寂寞了。
门外传来钥匙碰撞的清响,少年一惊,呼吸却渐渐平静了,如同已经安详睡去了一般。满头华发的刘婶推不开反锁的门,便替女子打开紧闭的窗户,伊心愁顿了一下,从窗户轻轻的跃进来,犹豫了好久,才坐在少年旁边,她推著他,轻轻的叹气:“小方,我跟你说,我今日……”
少年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感受到炽热的眼泪滴落在他手臂上,这滋味他已经开始熟悉,从三年前起,少女就这样,常常坐在他床边,轻轻啜泣著──这样清丽脱俗的佳人,这样庸碌残缺的仆人,为此他也不知道遭了多少打骂和白眼。
她渐渐哭起来:“小方,今天,阮公子跪下来求我……可我一想到他曾那样拒绝了公子,就不能不恨他……”
棉被下装睡的少年沈默了很久,终於还是伸出手去,拍了拍女子的头。没事的,少年用眼神温柔的安慰道。别哭,没事的。
三年前,少年还是花记年的时候,他带著人皮面具,隐瞒身份下山闯荡,被一群影卫尾随。却借口到碧水河畔浣马,却趁著影卫们疏忽的一瞬,抱著河边的大石沈入河水中,扶著两人高的河床,在潜流中屏息步行走。硬撑著走了一柱香的光景,才敢到水面换气。碧水河水流湍急,他这样沈沈走走,内力消竭的远远快於自己的想象,很快便要灯枯油尽,而头顶河水咆哮,脚下潜流浮生。
他其实很想知道,如果他死了,他父亲得知自己的儿子未曾在江湖中逍遥过一日,到底会是怎样的表情?是否还是混不在意的冷笑?只是他并没有这个机会证实种种假设。被河底的暗流折腾的筋疲力尽,顺流浮沈飘到下流,挣扎在离岸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在他绝望之时,一只柔软的手把他拉到岸上,
他睁眼,看到救他的人漆黑的眸子中,映著自己易容後平凡无奇的狼狈面孔。他记得眼前的人,这位少女,她骗过他,他也骗过她,只是她赠他的那块翡翠还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玉质温润,刀工圆滑。那是在少年还意气风发的时候,这位秀丽的少女曾伸出手来:“我叫伊心愁,我们还会再见。”
他本快要忘了他,却未曾想到这位女子再一次向他伸出手来。
“你没有地方去吗,要跟著我吗?你……叫什麽名字?”少女柔声问她刚救上岸的人。
少年拾起一根树枝,在柔软的河滩上写字:方-开-
“方开?放开?”少女笑问:“你要放开些什麽?”
少年握著树枝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一笔一画的写道:放-开-不-该-握-著-的--
从一个藩篱跳到另一个藩篱,从一个牢笼飞入另一个牢笼。同是故人,他选择更温柔的那一个,哪怕需要更深沈的隐瞒和更浓厚的伪装,少年想,谢谢你拉我。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再後来,少女便常常来找他诉苦,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哭的时候,恍惚间只觉得袖子被打湿了,耳畔只听得见她的哭音:“小方,我曾经陪阮公子去盗书……浮屠堡里,我遇到……”
遇到一位姓花的少年公子。
“阮公子为了救我,病的快死了,沈公子他……”
不眠不休,日夜守候。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恶人,我真是瞎了眼了,我日後碰到他──”
定要手刃仇凶,千刀万剐。
本就是少年熟知的剧情,不料从另一方嘴里说出,倒有别一番滋味。每个人有各自的堡垒,高举利剑,为各自的正义,马革裹尸……却不知总会有人受伤,惹的清丽的容颜上泣涕涟涟。少年无力的看著被泪水打湿的袖子,正在云中雾里的神驰天外,只听少女道:“我家里有一块翡翠,我娘说,只能给我的意中人。”
那时候,少年一颤,突然僵在那里,清丽出尘的少女拉住满面尘土的少年的袖子擦拭泪痕,断断续续的哭诉:“我给了他。”我真是瞎了眼了。
一块翡翠,被少女柔美的指尖系上另一个少年的颈项。若有因缘,定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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