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似生平_第16章(2/2)
顾怀昭听他提及应效儒的事,连忙竖起耳朵,满腔心思都被拉了回来。有些话虽然曾经听过,但只有见过生死,才知道每一句话多重。
可惜孟山主说到这里,就极为平淡地转过话头:“我之所以把你领回山上,让苗战教导,是因为他最为刻苦,若非天赋所限,早该声名大振了。到了你这一辈,有资质好的人,却没有专注的人。你资质平平,但一辈子做这一件事,却是足够了。”
顾怀昭听到最後一句,竟是浑身一震。
他自己不也是这般想的吗?只要这一辈子,做好这一件事,以後不用处处受制於人。
孟山主淡淡道:“顾怀昭,我说了这麽久,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顾怀昭额角冷汗直冒,权衡了半天,忽然想起上辈子自己是怎麽回的,当即依葫芦画瓢地说:“山主说笑了!就算是一片瓦,一潭臭水,想要夸它,也能找出夸它的话来。但实情如何,顾怀昭还算有自知之明。”
山主微微一笑,他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多来的人,保养得当,只有两鬓长发染著霜华:“效儒师弟的无双剑法,是下山之後才创的剑招,我虽没见识过,但常言剑似生平,回想效儒师弟为人,多少能猜到是怎样的套路。使剑的时候必定剑气激荡,先声夺人,又留了层出不穷的後手吧。”
顾怀昭不敢接话,但心里早就震惊得五体投地。
孟山主忽然伸手,缓缓摸过供在三清画像前的藏锋铁剑,双眸静如古井水,毫无起伏地说:“我的剑,也似生平。”
“我没有千百後路,只有一样心诚,这套剑法交给你来练,最适合不过。”
顾怀昭心里怦怦直跳,若说不动心,倒是谎话了。他忐忑不安地问了句:“我要是答应下来,山主会不会另有差遣。”
孟山主目光落在他身上,许久才一笑:“我不是说过了,效儒师弟辞世,我和他的比武之约此生无期,想借由你和雪堂斗剑,看看无双剑法强些,还是紫阳剑法强些。”
顾怀昭听到这件事扯到应雪堂,身上的热意霎时退了,他好不容易能跟那人相守,怎麽舍得加任何一点变数。
何况那人已经教了他无双剑法,就算天下有再好的剑谱,再高明的剑术,他怎麽舍得去学?
哪怕是……那人此生挪开剑谱,不愿让他多看一眼,多年前的动容仍越过漫长光阴,准确无误地将人心捂暖。
山主看他神色,多少猜到结果,不悦道:“这点小事,你也不肯。”
顾怀昭彻底记起来了,他当年根本无心学剑,每日里得过且过,似乎也这样拒绝过一次山主。然後山主怎麽说的?
是了,好像说要看看他的手,之後便让他出屋,再然後就没了下文。
孟山主果然开口:“我看看你的手。”
顾怀昭将手伸出去,做好了被赶出屋外的准备。他那只手皮肤极为粗糙,指骨和掌心处不知道磨出了多少剑茧,虎口更是被磨得血迹斑斑,草草缠著几圈纱布。那是他今生苦苦练剑,日夜不辍的伤。
孟山主看了半天,忽然朝他笑了一笑,从怀里取出一本剑谱,塞在顾怀昭手中,只道:“凭你满手的伤,不肯就不肯吧。”
剑似生平38
顾怀昭怀里揣著那本剑谱,冒著细雨跑回来,发现几日没人修整,自己院子又开始漏雨,随著屋外雨势渐大,汩汩水柱从破洞中注入屋内,院里院外都是迷蒙水气。
顾怀昭把剑谱放在案上,从屋檐下的瓦堆挑了几块新瓦,冒雨翻上房顶,把洞挨个补上。屋檐断断续续的水滴这才化作一道水帘,千万重青山,百十片灰瓦,都被凄迷雨势狠狠刷下一层皮来。
他一个纵身下了房梁,把湿透的外袍脱在门槛,拽过发尾捋下几滩水,这才坐到案前。虽然路上雨水绵绵,剑谱内页仍旧完好无损,只有封皮上的字稍稍晕开,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窗外雨声如潮,顾怀昭拿起剑谱,开始细细翻阅起来。
剑谱第一页写著紫阳第十七代传人孟长青所创,生平如何的一段题字,之後才是总纲。顾怀昭耐著性子看了几页,越看越是心惊,只觉得孟山主确实算得上紫阳山第一人,许多见解都闻所未闻。
他把古往今来的招式归为点、钩、剌、劈、撩五种,又扬言兵器在手,无论内功多深,剑法多高明,手腕、手肘、肩膀翻转的范围都有限度,因此在一页详尽的经络图上,用朱笔圈出这三处关节转动的弧形,根据对方剑招种种变化,归纳出一套後发先至,招招攻向对方肩、肘、腕的剑法来。
顾怀昭再翻过几页,人已经忍不住一边看,一边默记口诀,什麽“肩膀最钝,伺机图之,其次手肘,再次手腕”。
等翻到下半册,看到紫阳剑法的十一招剑诀,顾怀昭更是看得入神。上面招招写的详尽,对方刺向身前,该如何侧身伤敌,对方横刀劈砍,要如何挑其手腕,一收一放都得窥剑道。和无双剑法先比,这些剑招古朴凝重,毫无花俏,然而顾怀昭两世见过的武功,恐怕都没有这一本来得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