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枝_第58章(2/2)
“宝贝,你那边没什么事吧?怎么突然说不想教书了?你的博士后,我记得还有一年才出站对吧?”
“嗯,没事,就是精神有点疲乏,弄完这个,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一直忙着教书做研究,也挺累的。”
“好,都听你的,只要你想好了。”徐文耀声音低了下去,热切地说,“对不起啊,这几天没人给你当抱枕晚上睡不着了吧?我还要两天,两天后就回去了,乖啊。”
“嗯,哦,对了,我今天看到j了。”
徐文耀的声音一下紧张了,急急忙忙说:“他来找你?他说什么了?你可别听他的啊,我正要跟你汇报呢,那什么,我让助理给他送了点钱,我面都没见他,真的,季云鹏临走前把他的事都查清楚了,原来那倒霉催的一直欠着高利贷,他也是命不好,摊上一个改嫁的老娘,有个好赌的后爹,加上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这么多年,他过得真不好,我本着人道主义的立场,反正能帮一点算一点吧……”
“人不用你帮,他有人帮。”王铮说,“他们餐厅老板挺好的,帮他解决了,不过要他签了十年合同,所以他用不上你的钱,跑过来想还我。”
“有这种老板?扯淡吧……”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让他别还钱,留着,但是啊,那五十万算我借他的,没你什么事了啊。”
“是是,宝贝你真英明。这样处理最好,我也怕他纠缠不清。”
“你当你是什么香饽饽,人还要纠缠你?j是个很有自尊的人。”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最怕的就是他那种受尽委屈一声不吭的自尊模样,瞧着我心里就添堵,觉得自己罪过大了去了。我受不了这个,真的,太难受。”
“我不能说他这样跟你没关系,但是,各人有各人心里过不去的坎,他心里头那一道,未必是你造成的。x_ing格决定命运,他自己也要负责。”
“我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我只是觉得我有负罪感。”
王铮轻声说:“其实我有好多话想问你,但我也知道,这些问题问出去,会给你带来痛苦。我猜,可能真正让你有负罪感的,未必是因为j,而是因为跟j相类似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具体情形,只能大概猜测,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候,你因为这种相类的东西而狠狠遭受过创伤,j身上有这种东西,让你受过吸引,但又让你想尽办法要逃离。是这样吗?”
徐文耀保持缄默,但却听到,他在话筒那边的呼吸声变得粗重。
“你不用回答我,我不想知道,但我要知道另一个明确的答案,我身上,有跟j一样,相类似的那种东西吗?那种你想拥有,却会抗拒的东西吗?”
徐文耀立即说:“没有。”
“你确定?我觉得我跟j在某种程度上挺像的。”
“对我而言,你们却是不一样的,岂止不一样,简直南辕北辙。怎么说,就像天平的两端,他是加重我负罪感的砝码,但你是平衡这种负罪感的,另一端的砝码。”徐文耀悠悠吁出一口气,说,“你说得没错,我终其一生,可能无法遗忘某些东西,不是遗忘的问题,而是有些罪过,嵌入体内,成为呼吸的一部分,再也没办法摆脱。我原以为要这样一直到死,但你给了我另一个可能x_ing。”
隔着大洋,隔着上万公里,徐文耀的声音却清晰有力:“于萱说过,我可能会成为你生命中主干以外的另一个枝桠,所以她竭力要拉拢我们在一起,因为她不能忍受,李天阳成为你的生命中唯一的主干。我现在想说的是,其实,这种可能x_ing是相互的,你是我的繁枝,我也是你的繁枝,有个女孩曾用她高超的天赋预言了这一点,但我们这些凡人,却要用这么多生活的细节,来印证她说过的话。”
王铮闭上眼,只觉眼眶发热,心里却平和安定,他听见自己说:“快点回来,我想你了。”
第三卷
第60章
王铮过了几天又被副系主任叫去了一趟,说是已经找好了给他那本书写序的专家,副系主任把对方的名字一报出,连王铮都吓了一跳,此人当真如雷贯耳,正是这些年在相关专业内炙手可热的学界巨擘。副系主任摇头晃脑,直说找这个人写序可费了他多大功夫,可言谈之间,却对这种人也不得不卖面子给他而洋洋得意。王铮满心厌恶,他注视着那个硕大的半秃脑袋顶尖,那高地周围尽管环绕几圈毛发,却仍然不能掩盖成为不毛之地的现状,且还有反光不时闪现,给人感觉犹如熬着一锅肥r_ou_,顶上浮着一层暗哑的油光。
他这次学聪明了,既没有受惊,也没有拍案而起,他一直蜷缩在沉默里,不时垂下头,看交叠在膝盖上的十根手指头。他安静地等着,等副系主任的自吹自擂告一段落,才微微笑了笑说,谢谢领导,可是书稿还有几处需要修改的重要问题,暂时不能交。
副系主任因为他态度和顺,最重要的是也没想过温良恭谦如王铮这种年轻人,会拒绝他的要求。他没有起疑心,反而安慰了王铮几句,让他不要着急,好好改稿,他会帮忙找出版社的朋友再做点营销,争取让这本著作一炮而红。其间难免又杂七杂八,吹了不少牛皮,终于在教务处的老师找来时,大发慈悲挥手让王铮先回去。
王铮松了口气,低着头,慢慢走出了系办大楼,走到楼前面的花坛边深深吸了口气。那日想跑去当面拒绝人的冲动过后,他现在已经冷静了,明白就算自己坚持的事情是对的,但跟副系主任撕破脸,终究是件得不偿失的事。他考上这个学校不容易,进来后,疗伤一样地学习、写作、教学、参加活动,他早已对这所大学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特别是当初满心伤痕,孑然一身逃难似的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若不是有机缘藏身这所学府里,若不是还有书可读,有问题可研究,有成就感可以从中获得,他真不知道自己会被毁到什么程度。
不参与学术造假的事情是一种学人该有的原则,可人活在世,坚持自己不是非用战斗的姿态不可。王铮闭上眼睛,下定决心一样,边走边掏出手机,拨打了几个电话,在他所有的交际范畴内试图找出一个解决办法,但跟几位老同学聊了聊,才发现问题比想象中的复杂。王铮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点憋闷,收了线朝校门走去。
这一刻,他感到有些疲累,他在高校度过了成人以后几乎所有的青春,这里几乎成为他所最为熟知的社会横断面,但过了这么多年,他仍处在这个圈里权力生物链中最末端的地方,而且动辄有掣肘,连学生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