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夺嫡之二六(2/2)
三姑娘闷不吭声的坐下,抓起筷子对着热腾腾的泡饭吞了两口口水,搅了搅,低头认真吃起来。
三姑娘也不怕烫,很快吃光了一碗,额角沁出汗来,鼻尖儿亮亮的。何老娘皱眉,“暂先吃这些,慢慢来,一下子吃多会撑坏的。”
三姑娘“嗯”了一声。
何恭道,“子衿,带你表姐去你屋里玩儿吧,教表姐认认路,以后就住一起了。”
何老娘打断儿子,“暂叫三丫头住我这儿!认路的事以后再说,子衿回去吧。”又对何恭道,“明儿个你去丰宁县一趟,看看到底如何了!”何老娘的意思,根本不想留娘家侄孙女长住的。
何恭是个老好人,想说什么,碍于老娘的脸色,也没敢说,就带着闺女回房了。
何恭与沈氏道,“孩子怪可怜的,比子衿大四岁,才刚比子衿高一点点,瘦巴巴的,见着泡饭跟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沈氏是做母亲的人,也叹口气,问,“母亲怎么说?”
何恭道,“母亲叫我明天去丰宁县打听打听,到底舅家出什么事了。”
“丰宁县离咱们这儿虽不远,可若没事,不至于叫侄女这样小小年纪一个人大老远的搭车找来,你一人去我再不放心的。不如问问隔壁念族兄可有空,你们一道去,再带上小福子,这样也有个伴。如何?”沈氏想到何老娘娘家这一团乱麻,真不乐意丈夫出门。
何恭道,“成,我这就去念大哥家问问。”
何恭起身去了,何子衿跟她娘说,“祖母待表姐很冷淡,比对我可差远了。”可见何老娘是真的厌了娘家。
沈氏嗔她,“这怎么能一样?”一个孙女,一个侄孙女,远近一望便知。何老娘又不是会偏心娘家的人。而且,何老娘是真的冷淡,傍晚一家子用饭时都没叫三姑娘出来见人,沈氏面子上想关心两句,见何老娘没吭气,沈氏便识趣的不说什么了,只是私下请托余嬷嬷好生劝老娘宽心,莫为这事烦恼。
何老娘自己也不想为娘家的事烦心,那些事对于何老娘就是旧事,她现在儿子中了秀才,孙子孙女活泼讨喜,干嘛要为娘家同父异母的庶出兄弟的后代操心哪!何老娘恨不能立刻把三姑娘送回丰宁县去。
结果,何恭在丰宁县呆了三天才回来,连三姑娘的户籍一块儿弄回了碧水县。何恭同母亲道,“舅家实在没人了。顺表兄去后,表嫂也不见了踪影,听说那妇人素来不大妥当,许是跟人跑了,家里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可恨妇人走前连房子都卖了。侄女都是跟着亲近些的族人,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不是常法,最亲近的就是咱家了。咱家要不收留,她没地方好去。”
何老娘一脸晦气,“你傻啊!她姓何吗?你就这么把她户籍弄来!”
“娘,那边实在是没亲近的人了,我听说她本家一位堂叔,险把侄女给卖了。若不是有族人好意带了侄女到咱家来,真是要出事的。”何恭低声道,“也就是多张嘴的事,娘要不肯留下她,她回去有个好歹,岂不是咱家的罪孽。”
何老娘素来不是心软的人,冷哼,“那是她爹她娘她爷做的孽,跟咱家有何相干!”
何恭劝道,“娘不是常去庙里烧香拜佛,这也一样是做善事,比烧香拜佛还显功德呢。”
如今傻儿子接了烫手山芋,何老娘**的撂下话,“我先说下,给她口饭吃可以,到十五上给她寻个婆家就是咱家仁至义尽,其他的嫁妆什么的,想都不要想!我也算对得起你外祖父了!”
“好,我听娘的。”何恭是个心软的人,不禁叹口气。
“叹什么叹,这都是纳小的下场,你外祖父不纳小,也生不出那种败家孽障来,如何会有今天的事!”何老娘冷笑,“纳小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断子绝孙!”
何恭连气都不敢叹了,生怕又招了他娘的话。
不管怎么说,三姑娘是在何家住下了。因她是何老娘的娘家人,家下人都称一声“表姑娘”。
一听表姑娘三字,何子衿先抖一抖,诸多穿越丛书,表姑娘都是小妾与白莲花的主要来源啊!尤其她家这位表姑娘,还真是生得眉目如画。
不过,很快,何子衿觉着,表姑娘绝对没有白莲花的气质。相反,表姑娘倒有一种泰山的气质,甭管何老娘如何横眉冷对、百般嫌弃,表姑娘都坚硬的如同一块沉默的石头,作都不作一声,该干啥还干啥。更不要提眼泪了,何子衿根本没在表姑娘身上见过这种东西的存在。
表姑娘人很勤快,许多活都会干,早起就能把院子扫了,再帮着周婆子灶上忙活。沈氏瞧着实在心有不安,这又不是家里的下人,怎能叫亲戚做下人的活计呢。沈氏与丈夫说了,何恭一摆手,“提都别提,提了也是给娘啐一顿。”
“表侄女才多大,再说,咱家也不缺人干活,何必使唤个孩子呢。”沈氏并不反对丈夫收留表侄女,主要是这年头这种事情很常见,大家习以为常。沈氏道,“既留下侄女,就该好好待她。咱家并不是缺衣少食的人家,多个人吃饭罢了。母亲只是因往事生气,你好生劝劝老人家,一次不行就两次,慢慢会好的。大人间的事,说到底不与孩子相干,你说是不是?”
何恭读圣贤书的人,沈氏都看不下去了,他自然更不是拿表侄女当仆人使唤的性子。想了想,何恭打听着哪天老娘心情不错,方去劝老娘,不想当头挨一顿臭骂,何老娘怒斥儿子,“你个傻蛋!你以为她跟子衿一样么!她有爹么!她有娘么!她以后有人给出嫁妆么!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再不学着做些活,以后怎么嫁人!养孩子是给口饭吃的事儿么!她以后没个屁的条件,再不学些做活的本事,难不成要走她那死鬼爹死鬼娘的老路!那你带她回来做甚!故意恶心我是不是!你倒来指点老娘!你还不是老娘一手养大的!”
何恭被骂的抱头鼠蹿,狼狈的逃出老娘的屋子,与妻子诉苦,“不成,说下天来也不成。”
直接规劝不成,沈氏另有法子,她道,“子衿这也大了,我正相着,她字认了些,也该学些别的。琴棋书画这个就远了,我怕她小孩子骨头软,笔都没叫她拿过。倒是针线可是先学着,这会儿不是叫她做什么,学着认认针,当玩儿一样。看侄女别的活都干的好,不知会不会针线,要是会的话,让她教教子衿如何?就是不会,让两个孩子一起学,女孩子家,都要会些针线的。”
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何恭再不想跟老娘打交道,沈氏笑,“我来跟母亲说。”
何恭尤其叮嘱妻子一句,“要是看娘脸色不好,你就别说了。千万别招她骂你。”
“我知道。”
与何老娘相处这几年,沈氏也摸着了些何老娘的脾气。公道的说,何老娘是刁钻,可这并不能说何老娘人品有暇。
自嫁到何家,虽然受了何老娘许多为难,唯有一件,她生下闺女后三年多肚子没动静,何老娘盼孙子盼的眼都绿了,也没说过一句让何恭纳妾的话。凭这个,沈氏就感激何老娘。
沈氏是抱着儿子去的,何老娘只要一见孙子,必是眉开眼笑。沈氏便从何子衿的学业上说起,“这几年她天天去阿洛家跟着学字,一本书也能顺顺当当的念下来,可见没白费功夫。”
何老娘笑,“这丫头,就是这点像我,记性好。”举凡何子衿的种种优点,何老娘通常是往儿子头上扣的,因何恭前几天招她来火,何老娘便不客气的把此优点扣自己脑袋上了。
“我也这样说。”沈氏笑,“我是想着,子衿越来越大,过年就六岁了,她性子活泼,可女孩子家,还是安静些好。”
何老娘道,“这发什么愁,树大自直,丫头大了自然就好了。”
沈氏笑与何老娘商量,“母亲说,让子衿学些针线如何?”
何老娘想了一想,“这时候有点小,也不算小了,学认认针什么的还成,慢慢来,一天学一点,不觉着累,等过两年,也就有些样子了。嗯,女孩儿家,认不认字的不打紧,针线是必要会的。”说着便把这事定下来了,何老娘道,“你如今带着阿冽,又有家里的事,也没空教她。算了,我眼还不花,教个丫头还是教的来的。”
沈氏笑,“这是母亲疼我。”
何老娘道,“等阿冽大些,再给他添个弟弟,我更疼你。”
沈氏笑,“我也盼着呢。”
何老娘更欢喜起来,沈氏觑准时机,接着道,“这些天,母亲因着表侄女的事不乐,我看相公愧疚的很。”何老娘平生至爱,一是孙子何冽,二则是孝顺儿子何恭。
何老娘再高兴,听到三姑娘也要冷三分的,何老娘道,“阿恭总是心软。”
“相公是心善,表侄女的事,他不知道还罢了。若知道,必是这样的结果,不然,相公再不能心安的。”沈氏道,“只是,相公毕竟是男人,男人不比女人细致,怕是不能明白母亲的苦心。”
“不要说在县里,就是在我们乡下,说起亲事来哪家不是先问多少聘礼多少嫁妆呢。还有原就要结亲的人家因聘礼嫁妆多寡而一拍两散的,更是屡见不鲜。”沈氏柔声道,“侄女的事,我也细想过。养大个人有什么难的呢?无非是一口饭,咱家不缺这个。可还是母亲说的对,咱们既接了侄女来住着,就得为她将来考虑。不说别的,侄女以后的难处多了去。母亲让她做事,才是真正疼她,真的什么都不叫她干,以后手里拿不出东西,终身大事上就艰难。也只有母亲这样有阅历的人,才能考虑的这般长远。我跟着母亲,能学到母亲十之一二,以后也不必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