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2/2)
药力成分逐渐散去,他感到手臂隐隐作痛。他有些了悟,应该是伤得不轻,保住一命已是大幸,皮肉之苦在所难免。他扶着额头撑着床坐起来,一抬眼,就看见了苏小猫。
她正趴在他脚边,坐在地上扶着床沿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毛毯。唐劲用了点力气倾身,伸手拂开了她额前的头发。长发全散了,脸上泪痕未干,几丝散发粘在了侧脸。唐劲看了她一会儿,伸手一点一点将它拂去了。一张陪他痛了一夜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从此这就是一个学会痛苦的苏小猫了。
他喜欢一切干净透明的东西,比如露珠、花瓣、荷叶糕,比如琉璃、水晶、金刚石,比如合作的条款、合理的买卖、合心的姑娘。
这一刻,就在他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散发时,她未干的眼泪从眼眶流下来,落到他指尖,干净得不像话,透明得好似一道光。他动作停了停,恍然明白过往喜欢过的都不叫喜欢,从此以后只有为他在睡梦中落下眼泪的这一个人是他真正喜欢的了。
苏小猫在一阵惺忪中转醒。
揉了揉眼睛,见到眼前正坐着看她的人,她猛地就清醒了。
两人一上一下,一高一低,谁也没说话,仿佛先要好好看一会儿,让眼睛看够彼此才可以。
最后还是唐劲先开口了,微微笑了下,“为什么睡在这里,离我这么远?”
苏小猫声音沙哑,“没有啊,就是想……”
“就是想”了半天,也没讲得出想的内容。
闻名天下的苏洲,一笔惊天下,也有张口失音、词不达意的一天。
“小猫。”
他叫了她一声。她抬头,见他伸手给她,对她无声地邀请。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手放在他掌心。他当即用未受伤的那双手用力将她拉向他,她往前倾身,就落入了他的怀抱。
他将她稳稳地抱紧在怀里,告诉她:“讲不出话的时候,这样就可以了。”
“……”
一瞬间,两人仿佛回到了相遇的那一晚。
那一晚,就是这样,他受伤了,她伸手喂他一口面包一口水,指尖碰到他的唇。肌肤相亲,天下从此生是生非。而他情起不悔,爱的就是这在他心里生起是非的人。
“对不起。”
她深埋在他胸口,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是我,想用‘唐家’的分量去换新闻的价值,让《华夏周刊》重回传媒巅峰时代;是我,在察觉刘油打着唐家的名号从事着公海成品油走私活动时,没有告诉任何人,想单凭一己之力将这新闻拿下;是我,没有好好向你解释。其实这件新闻做到最后,是不是为了《华夏周刊》都无所谓了,我是为了你,为了唐家,为了……你会继续喜欢我。”
记者守则第一条,坚持真相,不可有私心。
她怎么会忘了这个。
私心越来越重,顾忌越来越多,最后当她看见他以中枪的结果成全了她的无恙时,她终于觉悟,她终于后悔。她的私心没有害死她,害死了唐劲。
她怎么可以忘记了。
那些血光和打杀,不可以移到书桌的稿纸上。
她抱紧他,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你不可以有事。唐劲,你不可以。这人间太寂寞了,从前我不怕,现在,不行。亲人、情人,对我而言,都只有你。那天你对我失望推开了我,对我讲,你要和我暂时分开一阵子,我就想,你怎么舍得,是不是不喜欢一个人就会舍得了……”
她说不下去了。
心里伤着,一直好不了,到了他怀里才得一两分解脱。她揪紧他的衣服,哭得没有声音,只有颤抖的双肩泄露了她的泪流成河。
唐劲一点一点用力,抱紧她。
他按着她的后脑,手指穿梭在她的长发里,一下又一下。
“不喜欢你?我也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喜欢你。”
“……”
苏小猫一愣,眼泪陡然落得更凶了。
唐劲拍着她的背,坏心地看着她大哭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吻上了她的薄唇。
“你那么坏,那天竟然对我说,比起爱我,更爱工作。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存心的是吗。吃定我喜欢你,所以你舍得在我心里砍那么凶的一刀。”
苏小猫搂紧他的颈项,又往他怀里钻了几分。她现在的姿态非常赖皮,从一开始的还顾忌着唐劲的伤,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事了,两条腿都爬到了床上,公然深陷进了一个病人的怀抱。
“我是女孩子啊,”她开始不讲道理了,“你怎么可以和女孩子记仇。”
“单枪匹马对阵刘油的时候,你有想过你是女孩子吗?”
“……”
确实……
那时她只把自己当成个英雄,感觉好得不得了。
她理亏了,没有道理可讲了,埋首在他颈肩,低声诉了一句真心:“那天讲的话,不是真心。”
她伸手,隔着一层薄衣,在他心脏处触了触,“我的真心,在这里。”
她的声音非常低,却是一声温柔,化开了众生有情。
既英俊,又美好,这样一个人交付起真心来,多余的话都没有,单单那样看住你,目光干净就好似银碗里盛雪。怎么舍得伤她的心?她是历史上为大义错杀自己的英雄,错付情人的美人,有多少错天也原谅,天也纵容。
唐劲低头,微微侧脸,吻上了她的唇角。
深浅交错,温柔而缠绵。
爱一个人太不讲理,为她犯的错也可以爱杀她。
“小猫,”他出声相邀,用尽了平生意:“住到我心里来,不要走。”
“嗯。”
天下辽阔,何处求心?
天地不仁我不负你,是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