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从来深情不经付(2/4)
钟文姜直视他,缓缓开口:“这些人,组成了一个秘密行动组,在进行一件项目。这个项目事关四年一度的新闻界评选,如果脱颖而出,获得头奖,那就将一举奠定未来在传媒界的统治地位。对江河日下的传统媒体而言,这个机会既是卷土重来的机会,也是一击夺取江湖地位的机会。”
唐劲只听,不答。
一直以来,他和苏小猫之间,都把“分寸”两个字掌握得极好,有浑然天成的默契。对她以“苏洲”行走业界的公事,唐劲会有意识地回避,不图真相,不追究根底,最后他连知道都不想刻意去知道了。泾渭分明,对彼此都有一种尊重在里面。
苏小猫曾经对他说过:“我和你之间有一些刻意的不相交是好事。记者需要分明,掺杂了感情就很难分明。相信你也是,你也有你的不能说、不想说。”
那么活泼的一个人,也讲得出这样一番清透世事的话,这是多么矛盾又通透的生命体。唐劲在那天晚上狠狠要她之前,首先在心底狠狠地把她敬重了一番。
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令他这会儿也没有多追问的兴趣,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有机会,做一个好项目,自然是好的。”
“可是他们秘密进行的这项目,却是做不得的。”
“哦?”
“有人很不愉快,想要对《华夏周刊》动手,我在他动手之前拦下了。丁延的性格相信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他决定要做的事,无人能推翻,《华夏周刊》上下一条心,这个项目没有任何外人可以阻止。所以我不惜对《华夏周刊》进行恶意收购,由此迂回进入董事会。您一直问我,我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我就可以告诉您,我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控股股东的身份,终止《华夏周刊》的这一个秘密项目。”
她看着他,目光哀伤,“我有我想保护的人,哪怕这一个人,心里有的人不是我。”
唐劲停下了动作。
长久以来的本能都令他对危机有直觉性的警惕,隐隐约约地,他预感一些凶险要在他生命中发生了。
他沉声开口:“这一个项目,得罪的人,是谁?”
钟文姜悲从中起。
她看着他,轻声道:“您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她在一瞬间,有了那么多的舍不得,“不惜令我如此迂回进入、达到目的的人,除了您之外,还会有谁呢?我钟文姜,只欠过您的恩情,也只还您这一个。”
悲剧来得太快,他需要力气去耗一耗、缓一缓。
唐劲闭上眼,追问了最后一句:“他们是在查我,还是……在查唐家?”
钟文姜没有回答,看着他的目光中已尽是对他的舍不得。
唐劲懂了。
“是唐家……”
他抬头问:“是不是?”
钟文姜沉默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唐劲忽然失了力气,手中软软地一放,刀叉全数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声。他听见钟文姜的声音响起来:“苏小猫,正在查唐家。……您的兄长,非常不愉快。”
唐劲在一瞬间骨冷。
从来深情不经付,谁来续一续他的长命灯?
隔日,“金中”资本一纸公告,宣布放弃对《华夏周刊》的要约收购。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发展走向,令舆论一片哗然。
新闻发布会上,钟文姜亲自出席,双手交握面对镁光灯,神色平静地给了大众答复:这是“金中”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对《华夏周刊》的收购成本远远大于我们的预估价格,所以决定放弃。
几乎是完美无缺的说辞。
不肯善罢甘休的媒体大有人在,很快地,关于“金中”现金流的预估报告就被呈现在了大众面前。结果显示:“金中”账面上的现金流十分充裕,更遑论还有大量可以迅速变现的交易性金融资产。换言之,钟文姜的理由完全不成立。中途放弃的行事风格,十分不符合钟文姜的一贯作风。
大批媒体围追堵截,身为当事人的钟文姜却展现出了意外的沉默,任凭追问也不予置评,在三天后登上了飞往新加坡的航班,大批媒体蹲守机场,只拍到了一袭棕色风衣的钟文姜戴着墨镜走进vip通道的背影,落寞又坚定。
《华夏周刊》上下洋溢着劫后余生的惊喜。
丁延带着一帮虾兵蟹将,在自家公寓开了庆祝派对。两个月的阻击战,可以算是速战速决的经典战役了,苏小猫功不可没。
大功臣却在派对中途退了场,丁延在阳台找到了她。
苏小猫这货平日里坐没有坐相,站没有站相,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她,都是相当地拿不出手。但今晚却不是,她正靠在阳台扶栏边站着,手里拎着一瓶矿泉水,喝一口,沉思一会儿。
从前她是没有喝这个的习惯的,她喜欢一切大甜大苦,喜欢可乐、雪碧、芬达。丁延站在身后看了她一会儿,在她身上看出了些唐劲的影子。无色无味,暗藏锋芒,这是唐劲才有的习惯。夫妻一场,她竟被他影响得这么深,可见是真的动了感情。
“想什么呢?成功来得太快,不习惯?”
苏小猫没有回头,听声音她也知道,这是她的老领导来了。
“不知道,”她指了指心脏,语气犹豫:“这里有些预感,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法?”
“问题太多了。钟文姜忽然来了,又忽然走了,来的时候势在必得,走的时候安若泰山。她是最精明的商人,大费周章地搞了这么一出,什么都没有带走,她图什么呢?”
“不是她没有带走,是她带不走。”丁延哼了一声:“《华夏周刊》二十一年的历史了,岂容人说带走就带走?”
苏小猫不置可否,仰头灌了一大口冰水。
他看了她一眼。
记者做久了,大概就会是她这个样子。这是一个动不动就危机感上身的类群,也不嫌累得慌,只有在真正的危机来临时,他们才会长舒一口气:看吧,我就说会这样,预期一致,不怕。
丁延最后把她拉进了屋:“走吧,把‘苏洲’这个身份卸下来,就这一晚。”
派对开到凌晨一点,苏小猫打了辆出租车回家,掏出房门卡开门的时候,她忽然明白了,她的不安来自哪里。
来自唐劲。
他已经好一阵没有消息了。
打电话给他,电话那头的声音永远短促而平静,“在忙”、“一会儿说”、“有事”、“等下”。最后一次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起,苏小猫就想,不能再这样了,她快要在思想上赖上一个男人了。
苏小猫刷卡,按了密码进屋。
一个声音出其不意地响起来:“今天这么晚?”
“……”
她抬头,看见唐劲正从书房走出来。
一袭v领薄羊绒衫,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和一支刚挂断的行动电话,显然已经回来好一会儿了。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了下,向她敞开怀抱,“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他完全没有异样,徒留她一个人在状况外焦虑。
苏小猫楞了一下,一下子扑过去。
她用了大力气,唐劲猝不及防,被她整个人扑倒,倒退了几步跌坐在沙发上。她抬手用力打在他胸口,声音咬牙切齿:“恨死你了。”
这话一说出来,苏小猫首先鄙视死了自己。怎么这样轻易地就对一个男人撒娇了呢,弄得她一点分量都没有。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又不争气地来了第二句:“我讨厌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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