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2)
龙池说要买柴,村长打心眼里觉得她在说笑话。
龙池没钱,伸手朝小道士卦初一指,说:“他买。”
卦初虽是个年龄比龙池还小的道士,但他每季都要来给龙池送五色米和衣物,村里的人都认识他,有太平观的招牌在,村长二话没说,当场答应,说要多少有多少。
龙池对卦初说:“你就在晒谷场收柴火,收好后,让二狗子帮你搬。村民们把柴卖给你,别的事就不管了。”她对村长说:“村长,你也别问卦初买柴做什么。”说完,又趴在井边喝了满肚子水,这才往尸滩子去。
村长知道干他们那一行的避讳多,也不多问,热情地帮着卦初买柴。
龙池来到尸滩子边上,抬眼朝江里望去,那情形比发洪水还惨。有许多尸体已经冲到了尸滩子上,一起冲上来的还有碎散的烂船木头。江面上也飘满了木头和船,死的人太多,阴气太重,再加上尸滩子这段河本也就不是什么太平地段,如今木头把江面遮住了,又过了正午阳气最浓的时候,江底下的那些游尸也不甘寂寞地出来了。大块的烂船木头在江面上打着转,朝着飘在江面上的尸体靠过去,待烂船木头靠近尸体后,那尸体就像是被大鱼从水底咬住似的一下子就沉到了水底下去了。
当然,拉走尸体的不是鱼,而是水底下的游尸。
龙池撩起袖子,卷起裤腿,去到岸边,准备先把冲上岸的尸体拉上来。
她走到最靠岸的那具半泡在水里的尸体,刚要伸手,就被那尸体的死状吓了一跳。
通常来说,她在江里捞上来的都是被水匪杀死的或者是掉进江里淹死的,只要不是运气不好卡在上游某个地方泡了十天半月才被冲下来,基本上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可她面前这具水匪的尸体,那死状真是……惨不忍睹。
酱板鸭的颜色,但酱板鸭比起这位还要丰满几分。这人呈黑褐色,浑身干瘪得如同柴和棍子,那脸如同一张皮裹在骷髅上,眼窝已经陷了下去,但眼珠子还在,只不过已经干了。即使已经成了风干的模样,仍能看出他的表情,呈极度惊恐状,五官扭曲,大张的嘴巴一直咧到耳根,手脚呈诡异的扭曲状,显然死得极其痛苦。
龙池看这死状就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七重楼上的鬼一涌而上,从他的嘴里钻进去,把他整个人吃得只剩下一张皮,最后才从他的七窍中钻出来。龙池拔出背在身后的剑,对着尸体轻轻一划,便将他的肚子和胸膛一起划开,它的肚子里空荡荡的,内脏已经全部没有了,只剩下骨头撑着皮和干枯的肌肉,那风干般的尸体内部布满了尖利的牙齿印。
这人死得惨,七重楼上的鬼也是格外的凶。
龙池收剑回鞘,俯身把这尸体往岸上拖。这尸体比她想象中还要轻,大概只剩下二十来斤重,她一只手就拽动了。她左右两只手,各拽一具尸体拖到岸上,把他们整齐地摆成一排,方便清点。
尸滩子常年有尸体,徘徊在附近的魑魅魍魉特别多,她如果不清点好数量,指不准就会出点什么乱子。多几具或少几具还不算什么,她搬一具回来,那些东西给她拖一具走,那才气人。
第10章欲烧尸遇阻拦
龙池把靠近岸边的尸体拖上岸后,便开始去捞江里的尸体。
这段江的水非常深,且江面宽阔,江水推着烂船木头和尸体往下游飘去,只要那些木头不堵河道或者是没附有邪祟煞气,她都没空去理会。
飘在水面上的尸体大部分是死状极惨的干尸,它们像烂木头般随着波浪沉沉浮浮,连水里的游尸都不理它们。相对完好的大量尸体飘在水下,要么骨骼呈不自然的弯曲状,要么就是身上有皮翻肉绽的伤痕,还有一些面目狰狞肤色铁青,像是受到大量的阴气侵蚀而死。
游尸不是什么尸体都抢,它们也很挑的。它们只喜欢溺水者的尸体,其中又尤为喜爱年轻力壮的。缺胳膊少腿身上残破的尸体,即使被它们拉到水底,过不了多久,就又会被它们扔了。如果是四肢残缺的尸体,很快就会浮上来,但那种胸腹被捅漏,体内蓄不了气浮不上来的,就需要她潜水下去捞上来超渡,不然,它们多半会喂了鱼,而怨魂则附在水里的鱼虾龟蟹身上变成水怪出来害人。
这些游尸都出动了,且要捞的尸体太多,龙池没下水去和游尸做无谓的拼斗消耗。她踩着飘在江面上的木头前行,待到了江水中间,从冲下来的杂物中找到绳子或碎布缠在尸体上,将它们像粽子似的串起来。她自己则坐在一块可承载起她重量的木头上,找块小点的木板当桨,划到岸上。
她划桨会把游尸引过来。
它们会来掀她乘坐的木头,想把她掀进水里。因此她挑的木头通常都是长条型的,自己骑坐在上面,有游尸过来时她能看得见,且不用下水,直接拔出分水剑,手起剑落,不是削去它们的脑袋就是削去它们伸过来的爪子。
游尸被削去脑袋,同样也会死。
这时候的阳光仍烈,她乘坐的木板也小,遮不住太多水面,阳光可以照到水下,这让绝大部分游尸不愿靠近她,只会在她靠近有大片的飘浮物时,藏身在飘浮物下的游尸会冒着被阳光灼伤的危险进行短暂的攻击。
龙池划着木头来到岸边,她转身把拴在木头上的绳子解下来,再把拴在绳子上的尸体一具具解开,扛到岸上整齐摆好。
此刻,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王二狗和卦初买够了柴火,两个人正拿着扁担往这边挑。
卦初虽然没干过粗活,但挑柴这种事只要有力气就够了,挑起担子来倒是健步如飞。
他在烈日下晒了一天,白白净净的脸晒得红通通的,热得汗流浃背,道袍都湿透了。
王二狗更是打起了赤膊,露出结实的被太阳晒得油亮的皮肤。
卦初跟在王二狗的身后,不时地看向他背上的青色印记。那印记像是刺青,但缭绕着很重的煞气,是一个狰狞的恶鬼头,格外鲜活,像是随时要冲破肌肤扑出来把人吞吃了。
王二狗放下柴火,一扭头就见卦初匆匆移开眼,很不好意思的模样。他咧嘴一笑,浑不在意地说:“想看就看呗。我背上这东西,村里的人都见过。他们有人说我是恶鬼投胎,也有人说我是恶鬼附体。”
卦初问:“那这是什么?”
王二狗说:“不知道,打小就有的。”
卦初没再多问,他放下担子,把柴卸到柴火堆上,擦了把汗,扭头看看旁边摆成排的尸体,问正扛着尸体走来的龙池:“现在点火吗?”
龙池没答,她抬头望向朝着沿着江边小道疾奔而来的一行人。来的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穿戴上比普通的村民们要富裕得多。普通村民大多数穿粗麻布或粗棉布缝制的衣服,家境稍好点的穿细麻或细棉。丝绸锦锻这些衣服料子是大户人家才穿得起的,但来的这些人身上最差的也是细布制成的衣服,不少人身上还是穿的绸缎,且多多少少能有几件金首饰。
每到有水匪死的时候,便会有这样的人过来认领尸体,他们都是水匪的家眷亲人。
八门寨的水匪,除了少部分投奔或招揽过来的奇人异士外,绝大部分还是本地人。除了滩涂村这守着风水宝地的村子外,旁的村种庄稼都是看天吃饭,想靠种庄稼发财致富是不可能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累一整年,也只能在风调雨顺的年景才能吃得上一口饱饭,遇到灾年,饿死人是常有的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敢拼命,投奔到八门寨去,哪怕只是个小喽啰,跟着干上几票买卖,也能让全家上下吃喝不愁。他们在八门寨混得好,家里人能跟着过上好日子,但如果死在江里,家人就得到尸滩子来找尸体了。
隔壁赵村的大柱子和二榔头也跟着来了。这两人是水匪,经常带着人来尸滩子收尸,王二狗学会赌钱,还是这二人教的。
大柱子来到龙池的跟前,说:“小池子,辛苦你了。这次干大买卖,死去的兄弟太多,上头担心你和二狗子忙不过来,特意让我们兄弟过来帮忙。你只管放心捞尸体,别的活交给我们兄弟来做。”
二榔头打量眼堆得高高的柴火堆,问:“小池子,你们不会是想烧尸吧?”
龙池轻飘飘地说道:“死这么多人,不烧掉引发瘟疫怎么办?”她说着,转身去到江边把拽到岸边的一具干尸拖到尸堆上,说:“死得连亲娘老子都认不出来,魂魄都让鬼吃了。”她抬起头,看向他俩,问:“让你们把这些尸体抬回去,你们知道往哪送吗?还不如就在尸滩子上一把火烧了,你们带骨灰回去省事。”
二榔头似笑非笑地哼一声,说:“你想烧的是那些魂魄俱在的全尸。太平观的人还在这,你想唬谁呢。”
大柱子扭头说了句二榔头:“怎么说话呢,小池子是那样的人吗?”
卦初两步上前,挺起胸膛挡在龙池的前面,说:“你们八门寨作恶多端,烧掉你们尸体省得你们再为祸一方。”
二榔头“哟嗬”一声,“说得你们太平观有多高风亮节似的,还不是一帮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徒,我呸!”说话间,一口唾沫吐在卦初的胸前。
卦初气得脸都绿了,大叫声:“你——”
二榔头凶横地叫道:“我什么我?老子告诉你,有老子在这里,你们别想烧咱兄弟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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