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2)
沉蔻上了马后轻轻摸向怀中玉,一时只觉得这是此趟回到落云山所获之中,最令人心满意足的一物。
沉蔻仍旧记得尚在光晤湖时,她初知将要同裴真意一道返回落云山时的心境。
害怕得不到认可,急切地想要得到裴真意所有珍视之人的喜爱。
而如今,她终于是得到了。
念及此,沉蔻一时不由得心下微融,看向身旁正同江心亭挥别的裴真意。
若说最初时,她不过是裴真意于山中偶然结缘的世外之人,与尘世无关、与他人无缘,那么如今,她也终于与眼前这个人有了千丝万缕的、真实可见的联系。
总有一日,她要将这红线团团缠绕,要同裴真意紧紧相依。
而如今,眼前还有广阔的天地,大好的人间山河,像是一卷铺开了层层墨色的广袤画卷,静待她们一处处细细描过,用尽余生回味。
陆离
“朝京距此地,还有长长路程。如今是三秋已过半数,我们慢慢地走,便约莫是十一二月时方能抵达。其中将途径数个风景上好之地,一如合寿木樨林,二如渥赭红枫地。”
旅途之中,裴真意点着前夜里写好的小条,同沉蔻说道“其中还将途径博山,到时应当已是冬日。”
“我还未曾在冬日到过博山,上次临到时是春夏之交,且还有一幅画未曾作完。若是你也想,到时便能够再去一次。”裴真意说着,朝沉蔻问道“博山地界在朝内居中,也不知到时冬日,会否有雪”
沉蔻闻言不由微微恍惚,沉默须臾后方才答道“冬日博山并不冷。我记得,也并不会下雪的。”
过往的记忆依稀带着水声,从遥远的无光之处升腾而来。沉蔻去想时,一切便仿佛是隔着一道水面,远处的天光在水面之下显得摇曳而闪烁,令她记不真切。
裴真意看着她微微迷茫的神色,伸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无事。到时途径,再去便是。”
“嗯。”
一时车马衮衮,安静片刻后,裴真意复又缓缓开口轻声道“过了博山,再向北走一月,便能到朝京。那时将正是腊月。”
“想必到时我手边将多上许多途中所作画卷。我也曾到过朝京两回,认得些地方。到时便将那些画悉都转出手去,我们再一道去寻些好玩之处。”
裴真意想得很远,一时牵着沉蔻的手,同她并肩坐在铺了软垫的宽阔马车内细细规划。
若是原先独身一人,裴真意自然是不论如何都只需顺其自然,也并不会如此细细描出计划。
但眼下身边多了沉蔻,她便下意识想要将一切都规划详尽、不愿生出旁的事端来。
沉蔻自然也同她心下所想一般无二,于是两人便听着窗外衮衮车轮之声,交谈起来。
“最先到的是哪个地方”沉蔻接过了裴真意手中张窄小白绢,看着其上蝇头小字,辨道“是合寿”
“嗯。合寿同落云山相去不远,咱们慢慢走,半月便能到。”裴真意点头道“儿时师父带我去过一回,那里木樨成林,金红皆有、馥郁非凡。且合寿谷地,花期较晚,你我到时是九月末尾,应当正是花开最盛。”
沉蔻闻言挑眉向往道“我还未曾见过开花的木樨呢。”
“马上便能见到了。”裴真意笑道“你若喜欢,可以停留几日,由你看个够。”
“那自然要留。还想尝尝桂花糕。”沉蔻道“听闻味道极妙。”
“好。”裴真意听她声音幽柔带了三分明显的期待,不由得也心下餍足,轻轻捏了捏沉蔻手背“怎样都好。”
她心下安定,只觉得此处海内皆安、寰区皆家,心底里也满是往日从未有过的期待与向往。
裴真意能够清晰意识到,此刻与来日生涯,便正是她有生以来最为向往的模样。
幼年时,裴真意便常常向往着山外人间。那时她尚是不染尘埃的年纪,只知道师父常常出山云游、观摩万物,便也下意识地憧憬着云游海内的生活。
那时她的愿望便是再简单不过,是想要见一见她未曾体会过的人间风光,并同一样,将它们一一流入笔底、载入之上。
或许而后年少时,裴真意一度对尘世失去了如此观赏心态,这样的心愿也曾一度蒙上了尘埃。她为此流连徘徊,心神皆黯。
但直到此刻,那晦暗的蒙尘却终为一人细细拂去,让她得以见到了往昔心愿破碎前的原貌。
那一切都近在眼前,伸手可触,与梦中所期盼的样子相叠。
裴真意并不敢去想象这些日子之中没有沉蔻的样子。若是没有了沉蔻,从最初到最末,她便将仍旧是独身一人。
或许将完成了那幅如今未完成的画,在博山深涧边徘徊一番。而后或继续暂作停留,又或是一人离开博山。
在那之后,她仍旧将要面对刻意纠缠的元临雁,也仍旧将亲眼看着她踏上死路。
对如今而言,裴真意能够明白元临雁的死是一段往事的终结。但若是对昔日独身一人的裴真意而言,这便仍旧只能令心间尘霜再多上一层。
若是离了沉蔻,她纵使仍旧能够规劝自己做到“顺其自然”,却也永远无法将一切过往与先时看得通透。
她将仍旧是迷茫淡漠,被动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而后便仍旧是如蝇在世,无归无向。卸不下冷漠也驱不散阴霾,或许还终将同前来会面的蔺吹弦不欢而散。
而后终此一生,留下些自己并不厌弃也不偏爱的画作,在某个客店残灯下与世长辞。
每当裴真意朝那一步之差的可能投去一瞥,都能不可抑制感到绵绵不尽的无力。
而从那样的遥想中抽身、再度看向眼前后,她便能感到无边幸运。
幸甚生逢一人,幸甚得共相随。
念及此,她微微舒展开指尖,更加紧密地、再度握住了沉蔻微凉却柔软的手。
纵使先时说来,往后旅途像是来路皆游乐,但当真到了每一处时,沉蔻却发现也并非皆是如此。
裴真意素来以画为生,尤其近来甚为愉悦,便更加沉溺于画道,且以此为乐。
正因如此,沉蔻便发觉裴真意的游方也渐渐开始向正轨靠近。
之所以沉蔻要觉得是正轨,不过是因为先时裴真意的游方,在她眼里才更像是玩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