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卧底养崽第六天（2/2）

这样事事顺遂、无需努力的人生……很没有意思。

夜色催更。

衔月峰丝竹靡靡。

荀奕听着琴曲，坐姿越来越歪，鸦黑的眼睫懒洋洋垂落，像是睡着了。

剑童在他身边侍候了几天，知道这是意兴阑珊的意思，于是带外人离去。

乐伎一走，把热闹和烟火气都带走了。

夜露的味道慢慢渗进来。那气味本身清新好闻，却和浓烈的酒气混在了一起。

荀奕睁开眼，望着天边那抹亮色出神。

也许因为酒，也许因为雾水，也许因为青云山太清冷的月色，今夜他不太想待在这里。

回七曜宗么？

……七曜宗也一样。

哪里都一样。

真没意思。

荀奕踏出大殿，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散漫姿态。

山顶缭绕的云雾散开一线，月光落到山间，被树枝切碎，星星点点撒下。山花随微风摇曳，月光载满甜腻的香。

“出来。”

他停住脚步，语气淡淡的，声也不大。

荀奕发觉隐蔽处有人，但没认出那人是谁，猜测是青云宗哪个不长眼的执事长老，来说“放浪形骸”之类的废话。

他对这种人没什么好脸色，堪称粗暴地破除山中禁制。

待看清林间景色，荀奕微微一愕。

林间站着一个人。

是他看厌了的样貌，处处透着超然物外的离尘仙意，摈弃世俗的虚幻感快溢出来了。

只除了那双眼睛。

狭长的双目黑白分明，于至昏至暗处蕴出破晓清绝的光，凛然不可逼视。如刀带锋，把仙宗钟爱的清逸全斩断了，只余下无关性别的、极具侵略性的、盛气凌人的美。

察觉他隐晦压抑的目光，宿怀星轻声唤：“凌泉真人？”

荀奕猛地回过神。

他扯开一抹笑：“道君。”

大脑迟钝地运转起来，记起那些入耳即过的零碎话音，“道君重伤”、“迟迟未归”……荀奕深吸一口气，找回自己喑哑的嗓音：“您、受伤了？”

宿怀星恹恹道：“嗯。”

荀奕瞧了瞧他的气色，道一声得罪，神识落在他身上查探伤势。期间大脑不受控制构想了一些片段，比如带道君回丹室疗伤，深夜同处一室，疗着疗着自然而然发生一点……咳，打住，再胡思乱想盛凌霄能跳出洞府跟他拼命。

真元在对方经脉里走过一个周天，荀奕沉默了。

这叫重伤？？

青云弟子真会大惊小怪。

就这相当于指尖破个小口子的皮外伤，别说帮忙疗伤，送药他都不好意思。

宿怀星也对自己强悍的身体素质很无奈。一个不小心伪造的伤势就痊愈了，病弱剧本统统作废。接下来怎么演？正道之光还是臭味相投？

静默片刻，荀奕清清嗓子：“魔头阴险狡诈，道君何必以身犯险？”

宿怀星心里不痛快，没好气道：“修真者自当匡扶正道。能济一时之困，个人安危算什么？”

这是他惯说的虚话套话，荀奕从中感受到一点不甘不愿的意味——修真界万众膜拜的大圣人，谈及除魔卫道竟然嫌烦。

荀奕勾起笑，饶有兴致道：“哦～”

宿怀星知道自己辛苦维持的形象崩了。

他故意的。

对付荀奕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不能用摆弄青云弟子那一套。宿怀星没考虑好具体对策，打算先让对方隐约发觉，“他们是同类”。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今晚留个印象就行。

宿怀星态度冷淡，荀奕可就热情多了，单方面的有说有笑，亲自将“圣人”送回瑶华峰。

一路上气氛还算轻松。

直到宿怀星看见界碑前方那个瘦瘦小小的人影。

燕以泽抱膝坐在山间，不知等了多久，眉宇显而易见的疲倦。他本来意识有些朦胧，听见响动猛然清醒。终于等到想等的人，那双色泽浅淡的眼瞳亮起惊喜的光，刹那之后，光芒转暗。

他看一眼师尊，再看看热情洋溢的七曜宗主。

燕以泽眨眨眼。

天边阴云散了一瞬，星光在他脚下盛开，如雪如霜。

霜和雪都很冷。

只看着他，荀奕便觉彻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