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2/2)
薛蟠也从轿子中走了下来,冲着贾母行礼道:“见过老祖宗。”
时隔一年没有见面,贾母对于这个走到哪里都能闹得满城风雨的晚辈还是比较喜欢的。当即开口说道:“这一年没见,你倒是愈发长高了。只是瘦了许多,想必军营的日子没有京城的舒坦吧?”
薛蟠笑着回道:“那是自然的。”
贾母颔首笑道:“你去天津卫一年,京里头的事情倒也不怎么知道。咱们家的省亲园子已经盖好了,圣上也恩准了咱们家娘娘正月十五上元之日回家省亲。到时候你也过来凑个喜庆。”
薛蟠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开口说道:“老祖宗盛情自然是好的。可我乃是一介外男,恐怕去了不合适吧?”
贾母摇头说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也是自家亲戚不是?何况你和贵妃娘娘还是有些缘分的,当初若不是你在圣上跟前说了一句话,那抱琴早就没了性命。也兴许今日就……”
贾母笑了笑,咽下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现如今薛蟠在圣上跟前的体面世人皆知。自家元春虽然被封了贤德妃的称号,可神京里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圣上因前朝不宁,已经有半年多未踏足后宫了。而她们家元春自得了封号后,更是连侍寝都没有过。老二家的为了元春晋封妃位使了什么样的手段贾母自然也是清楚地。而她虽然未曾说话,但也是默许了的。毕竟一个败了私德的儿媳妇再怎么温柔可人,也比不过能让全族都体面的皇贵妃……
贾母想到这里,说不清什么滋味的叹了口气。当务之急便是让元春这个妃位名正言顺起来,若是有机会再诞下皇嗣的话,她们贾家在后宫才算是真正站住了脚。
而贾家失势多年,在宫里头是说不上话的。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这个远不远,近不近的姨表亲戚了。
贾母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薛蟠自然清楚。可自打荣国府为了元春封妃居然敢手沾人命之后,薛蟠就再也不打算理会荣宁二府的事情了。虽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但想要他替贾家说一句话,办一件事,却是比登天还难了。
这会子说话的功夫,陡然听见前头的唱礼官开始吩咐众人按照品级站队。宫中规矩森严,唱礼官这话说出口,众人自然不能再说话。薛蟠冲着贾母歉然一笑,跟在薛之章的后头走了。
时隔一年,薛蟠这是第一次见到徒臻。他一身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神色漠然疏离,周身气度肃穆庄严,举手投足直接帝王气息尽显。
薛蟠站在众人之中跟着唱礼官的声音一步步动作,躬身、跪拜、磕头、山呼万岁,又起身、跪拜……
三拜九叩之后,便是宫中宴席开始。
契阔威严的礼乐骤然响起,衣着华美,身段袅娜的歌姬在场中翩跹起舞,裙裾飞扬,舞袖纷纷。绫罗加身的宫女们端着菜肴穿梭在宴席之上,前头最为体面的皇亲国戚一一起身向圣上和上皇敬酒恭维。
和徒臻第一年即位时候的冷待漠然不同,今日的宴会上向圣上寒暄恭维的王宫大臣们明显多了起来。哪怕是那些倾向于上皇的老臣们,在溜须拍马之后也不忘向圣上寒暄一番。
而徒臻,脸上带着一个完美无缺的面具周旋在一个个的王公显贵当中,时时不忘照顾上皇的情绪不着痕迹的奉承两句。上皇也一脸慈爱的回应,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当真是好一幅天伦之乐的画面。
席宴在座的所有人都无甚心思吃饭,打着精神和来来往往的大臣们寒暄。因为天津卫火炮营一举夺魁的事情,薛蟠今年也成了众位大臣们寒暄交往的主要对象。
一杯杯水酒、一句句奉承不要钱的砸了上来。薛蟠今日听过最多的话便是“年少有为……雏凤清于老凤声……光耀门楣……”
宴席一直到了两个时辰后才算尽兴而散。席上的酒菜早就冰冷油腻,一丝丝的热气儿都没有了。众人在山呼万岁之后鱼贯出了乾清宫正殿。走至白玉石阶上的时候,果然看见戴权从乾清宫里走了出来,轻声说道:“奉圣上口谕,着忠信侯长子一等带刀侍卫薛蟠养心殿觐见——”
薛蟠恭恭敬敬的领旨谢恩,这才跟着戴权的后头进了养心殿。
人群当中,众人眼热的看着薛蟠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又是一阵的议论纷纷。
而角落中的贾家众人更是坚定了要拉拢薛家的心思……
行礼领宴过后,薛蟠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径直到了乾清宫养心殿。彼时乾清宫一片灯火通明,烛光摇曳。薛蟠等了不过片刻,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徒臻便信步走来。
薛蟠歪着脑袋细细打量,只觉得一年不见,徒臻的身量渐长,身材颀长,形容清隽,风姿玉树,龙质凤章。周身萦绕的皇皇者华的气息愈发的浓重,眼眸清亮柔和,隐隐透出两分杀伐果断来。已然是一个成熟的君王。
走至薛蟠跟前,徒臻轻轻勾了勾嘴角。霎时间所有的凝重肃穆感觉不翼而飞。站在薛蟠面前的徒臻,又成了多年前在金陵薛家老宅梅林子中逼着薛蟠和他说话的四爷。
薛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排炫目的白牙来。鞠躬作揖的问候道:“四爷安好,四爷过年大吉。”
徒臻勾了勾嘴角,从怀里掏出一封大红色用泥金画就彩绘的红包递给薛蟠,开口说道:“乖。”
说着,还伸手摩挲了一下薛蟠的脖颈。
薛蟠脸色一黑,一把抢过徒臻手上的红包当场拆开,只见里头只有一张徒臻负手而立的小像,薛蟠愈发不满的嘟着嘴问道:“这是什么?”
徒臻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轻声说道:“自然是朕的画像,你若是想朕的时候便拿出来看看,省得哭鼻子。”
薛蟠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恶狠狠的瞪了徒臻一眼,心中腹诽道:“闷骚。”
徒臻虽然不知道“闷骚”为何意,但瞧着薛蟠的形容举止便晓得不是好话。只是现下身着厚重的龙袍做什么都不方便,因此也并未和薛蟠计较,吩咐戴权伺候茶水糕点过后,自己便径自去偏殿换了常服过来。
彼时在宴席上并未吃饱的薛蟠坐在暖阁的炕上就着奶茶吃糕点,还有戴权特地吩咐小厨房送过来的精致牛肉干。瞧见徒臻一身宝蓝色常服信手站在花灯旁边的模样,薛蟠连忙招手说道:“想来圣上也没吃饱,莫不如一起吃一些——话说宫中的宴席这么多年也没变过,规矩大得很,吃一口菜恨不得停顿半个时辰。最后吃到嘴里的都是凉巴巴油腻腻的,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徒臻看着薛蟠喋喋不休的抱怨,连连摇头轻笑。只觉得适才在宴会上满身的疏离和倦怠全都一扫而光。当即撂着衣摆坐在薛蟠对面,给戴权使了个眼色。
戴权立即躬身退下,不过片刻,衣着精致容色俏丽的宫女们端着小厨房刚刚做好的菜色鱼贯而入,一一布菜过后,徒臻摆了摆手,众位宫女又屏息凝神的退了下去。
“知道你一定吃不饱饭,特地吩咐小厨房做些你爱吃的菜色来在锅里热着。快些吃罢!”说着,徒臻亲自动手,给薛蟠盛了一碗碧梗饭。
薛蟠因早就习惯了徒臻时不时腻歪的举动,这会子也没什么受宠若惊的表现。十分自然的接过了徒臻递过来的米饭,又拿着公筷给徒臻夹了一筷子自己最爱吃的脍羊肉。开口说道:“虽说现下过年,宫中又大摆筵席自该吃些鸡鸭鱼肉。可是圣上的口味清淡,又不耐烦这些个荤腥。何不叫他们做了‘四四到底’来,圣上吃着也舒心许多。”
徒臻微微一笑,很不在意的轻声说道:“虽说‘四四到底’乃是一套素菜,但真做起来的话费时费力反倒比这些个东西还甚。如今国库空虚,父皇又崇尚节俭,自然要在衣食住行处分外注意才是。”
薛蟠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开口说道:“乾坤宫的图纸还是我跟着一起弄出来的。现如今我家又管着内务府采办的事务,乾坤宫每日的花费我自然是知晓的。这会子又想起节俭来了。”
徒臻皱了皱眉,警告的看了薛蟠一眼。
薛蟠不服气的哼了两声,低头吃饭不说话了。他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忙着进宫的诸项事宜,也没正经吃过一顿饭,这会子早就饿得前腔搭后腔了。
徒臻也不说话,坐在一旁时不时的给薛蟠夹一筷子菜,自己倒也未吃多少。不过他向来进食较少,倒也不觉得饿。
饭过三巡,薛蟠饥肠辘辘的感觉总算好了很多,这才拿起一旁的锦帕擦了擦嘴角开口,瞧着徒臻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饭菜,知道他只不耐烦吃这个,皱了皱眉,开口叫道:“戴权?”
下一刻不知藏到哪里去的戴权显身在两人跟前。
“带我去小厨房看看。”薛蟠说着,便要起身下地。
徒臻连忙问道:“好好的,你去小厨房做什么?”
“我没吃饱,再去看看小厨房里还有什么。”薛蟠说着,冲着徒臻摆了摆手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子,我即刻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