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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在怀中,犹如生离死别,劫后重生。
萧墨存愣愣地任他抱住,初时犹在神游,其后便开始浑身颤抖,犹如风中凋零的枯叶一般,他将脸埋入白析皓的胸膛,不一会,只见双肩耸动,拼命隐忍着的呜咽之声,仍有些细碎断续地听到。白析皓微微叹了口气,手掌托住他的后脑,不住摩挲,柔声道:“哭吧,哭完了,这事就结了。”
萧墨存埋头,眼泪汹涌而出,便是拼命咬着自己的手背,却也阻挡不了。他几乎将来到这个时空所遭受的所有愤懑、不甘、痛苦和绝望均倾泻出来,将那些往日掩埋在温文尔雅,纵是受尽欺瞒背叛,也无处哀告的伤心尽数发泄出来。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想到初来之时,为这身体所拘,被迫承受娈宠身份的屈辱和愤怒;想到以一身才学,却不得不夹杂在一干阿谀奉承的百官之间,平生抱负,便是略有施展,却也阻碍牵绊,忙活了半天,却只不过落得个棋子身份的伤心和怨恨;想到那原以为可以托付的下属朋友,竟然一夕之间,背叛欺瞒,杀戮凶残的痛心和失望;想到那原以为可以生死与共,白首不离的爱人,面不改色地对自己利用、谋算,毫不犹豫任那追随他,信赖他的无辜部众沦入敌人刀下枉死的寒心和绝望。
这一刻,萧墨存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不恨,不是不怨,只是那心底的伤口太大太深,痛到极致了,反而觉出一片空茫。自被救回,他不敢回忆往事,可那往事却时刻不断,化作梦魇纠缠不清,时刻提醒他,原来自诩聪慧的自己,居然置身一堆戏子之中而不自知。那么努力地想要活着,想要活得腰杆挺直,想要像个人一样有尊严,所求不过如此,却在最终,所有的努力,俱成一个令人心酸的笑话。原来自诩仁厚,尊重生命,保护弱势的自己,竟然连累几百号人,惨死刀下,俱成冤魂。
“墨存,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你看,你想让那孩子活,那孩子就得救了不是?”白析皓耐心地抚慰他。
萧墨存略抬起头,满脸泪水,张开了嘴,却发觉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白析皓也不出声,只是微笑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暖意和深情。萧墨存心底那根紧绷的弦,骤然崩塌,他颤抖着摸上白析皓的脸,似乎想替他拭去烟尘,白析皓微笑则抓住他的手,道:“不忙,我没事。”
“你,你差点,差点就??????”萧墨存看着他,眼睛里惊恐未消。白析皓将他重新揽回怀中,安抚道:“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莫怕,我白析皓轻功冠绝江湖,区区小火,如何能难得了我?”
萧墨存伏在他怀里,却思绪万千,良久,方试着,断断续续地道:“那,那一夜,也是,也是大火连天。许多人在火中被杀,总坛,凌天盟那里,很多还是老人、女人和孩子,就这么眼睁睁地,在我面前,被杀掉。”他抖着嘴唇,流着泪道:“不仅被杀,还放火,到处都是血和火,我,我分明听见哀嚎和求救,可是,可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他说到后来,已是哽噎难言,单手掩面,啜泣道:“为什么不连我也杀了,为什么??????”
他想说的是,为什么在经历那样的人间惨剧后,却还要让他面对此后的种种不堪?
为什么,不让真相就此却步,为什么非要让他弄明白,一切信念和努力,均化为乌有。
若是当时葬身火海,又怎会面对那接踵而来的种种磨难?又怎么会如此身心俱伤,一败涂地?又怎么会,走到自己原本最为不齿的,以死明志的地步?萧墨存又哭又笑,揪住白析皓衣襟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他初时还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到得后来,却怎么也忍不住喉咙里的哽噎之音。白析皓的胸膛如此温暖,那怀抱如此安稳包容,他在这一瞬间,终于抛开一切,记不得自己是那冷淡自若,睿智温良的晋阳公子,记不得自己那些忍耐、不打扰别人,不影响别人情绪的原则,只像个憋屈了许久,终于扑到家人怀里的小孩,任性撒泼,肆意痛哭。
白析皓只听只言片语,却也猜得出,那大概是个极为骇人的场面,萧墨存一介书生,如何见过那等打打杀杀?他心中愤怒难耐,暗忖沈慕锐这混蛋也不知做了什么,不是口口声声爱他么?又如何舍得令这白璧无瑕的人沾染半点血腥之气?他静静地抱着萧墨存,任他哭泣,待他哭到最后,却觉气息紊乱,手足冰凉。白析皓恐他再哭下去会伤了自己,忙点了他几处安神入眠的穴道,放他软倒在自己怀里。隔了一会,再将萧墨存打横抱起,走回卧房。
他低头见萧墨存那张素日君子如玉的脸上犹自沾有泪滴,鼻子眼睑哭得红红的,红唇湿润,宛如雨后花瓣,说不出的惹人怜爱。白析皓禁不住俯身在那唇上亲吻了一下,本是蜻蜓点水,却怎奈一接触那绵软甜美的唇瓣,登时那些心疼爱意都涌了上来。这个吻变成缠绵辗转,似在安慰,又似诉说,终于带了悠悠的未尽之意,恋恋不舍地停了下来。
怀里的人适才哭累了,长睫低垂,此刻已浑然不觉自己在他唇上的掠取和倾诉。白析皓微笑着将他轻放在床榻上,盖上厚厚的锦被貂裘,又意犹未尽地轻啄了一下他的嘴角。今日之事,看起来虽凶险,效果却甚好。瞧那人此刻睡梦之中,已经不自觉舒展眉头,呼吸也绵长均匀,似乎终于得以睡个安稳觉。
白析皓瞧出了神,只觉此前为此人所付出的诸般心血,所涉及的无尽凶险,拿来换取此刻的安宁喜乐,尽数值得,半响,方轻声道:“一切有我,好好睡罢。”
萧墨存这一觉睡得甚长,直到第二天午后方转醒。他起来如释重负,忽觉神清气爽,似乎多日不曾回来的力气也稍长了不少。他见四周静谧无人,便自己慢慢下了塌,拿了边上的衣物穿戴起来。他已经记不起上次能自己下榻,自己穿戴衣物是何时了,此时做起这等日常小事,竟然有些激动莫名。
然他到底是久病之人,虽然精神尚好,手足却无力,稍微穿了一件外袍,便要停下歇歇,喘口气再继续,待到扣那玉勾带,却是手指发颤,怎么也用不上力。脚上也有些酸软,不得不摩挲着坐下。却在此时,只听珠帘一响,小宝儿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见到他已然醒来,笑得眼睛眯眯的,欢喜地道:“主子,您起来了?呀,”他忽然察觉到萧墨存坐在那,衣裳完备,不由叫了起来:“您,您怎么自己个起来了?”
萧墨存淡淡一笑,道:“我本就该自己起来的。”他站了起来,道:“腰带没勾上,你来帮我。”
小宝儿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主子吩咐,忙跑过去,轻手轻脚帮他穿戴好,又拿了那狐皮大裘,给他披上道:“白神医吩咐了,要披这个的。”
萧墨存点点头,自己系好带子,见小宝儿一脸呆呆地瞧着自己,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小宝儿忙跑开,将洗漱用具一一捧来,先服侍萧墨存拿青盐漱口,再拎了热手巾递过去,萧墨存道了谢,自己拿过擦了,还给小宝儿,却见他偏着脑袋,皱着小眉头瞧自己,便温言道:“小宝儿,你看什么?不认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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