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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伸出手去,依依不舍地流连在那脸颊项间,道:“怎么都好,我再不会离你左右,从今往后,你一回头,定能见到我。”
至此往后,萧墨存便在此一方小院静养。白析皓一查之下,方知皇帝先前给萧墨存服下的,乃某种厉害绵长的慢性毒药,拖的时间又长,那毒素早已缠绵入五脏六腑之中,且与那体内残余的乱七八糟药物相互交汇,若要清除,谈何容易。先前看病的御医,只知解毒,却不知世间五行,相生相克,那解毒所用药物与萧墨存体内先前的毒素一会合,便再难解难分,非但无法令病人久病逢春,反倒堪堪添加了负荷。再加上病人其间遭受了重大挫折打击,一心求死,那便是太医院御医们倾巢而出,千金难求的古方雪花片一样飘来,又能起什么作用?
将毒素自五脏六腑中排出又不得损耗全身经脉,这便好比将泥沙俱下的河水淘清又不得减少沙子泥土的数目一般,着实令人为难。萧墨存倘若此番遇着的大夫不是白析皓,多半都得望而却步。这非世间医者薄情寡义,乃是人之常情,医者救死扶伤,却并非能起死回生,明知救无可救之人,救无可救之症,非亲非故的,多半都会劝家属早些准备后事妥当。然白析皓本就是百年难遇的医学奇才,于寻常医师救无可救之处,往往能另辟蹊径,想法之大胆精妙,远非太医院一干习惯权衡利弊的御医可比。更兼他耗费心力,将萧墨存自阎王殿里拉了回来,又如何肯再将人送回去?世上能令白析皓如此殚思竭虑,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医治的,唯有萧墨存一人;而世上能令萧墨存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大夫,恐怕也只得白析皓一个。
这等机缘,本就非人力所能安排周转,小宝儿每每想起,总觉得不胜感慨。当日若不是自己稀里糊涂,辨不清东西,来了启泰城,只怕真能寻着厉昆仑亲率的骁骑营龙骑尉,那样一来,自己使命完成,而主子爷,也便真的成为一具尸体。入了启泰城后,若不是自己饿得受不住,去了馄饨铺,也不会受人指点,来到春晖堂;若不是白析皓穷极无聊,想寻那等疑难杂症过瘾,自己又怎想得到,一代神医,就坐那平淡无奇的药铺后头?世上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小宝儿参详不来那些,却愈加笃信,好人有好报,主子那么好一个人,老天,又怎会让他白白送命。
他心思单纯,只想着那么难,白神医都能把一个已然死了的主子救活,那此后一应事情就该芝麻开花,越来越好才是。有白神医在,抵过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正大人们,主子此后,将身子调养好,再如从前那般神采飞扬,只是迟早的事。
然而,即便迟钝如小宝儿,经过半月,也不禁开始动摇那个主子会越来越好的信念。主子自活过来后,非但没有如小宝儿预料的那般好转,反而神情越来越萎靡,常常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小宝儿谨遵着白神医的指使,常常挑些话去跟主子讲,可往往他兴致勃勃地讲上半日,主子连一句也不曾回答,总是看着某个地方出神,好容易瞧他一眼,那眼光虽然仍然温和,却透着令人揪心的苍凉。
小宝儿想不通,明明,他都有乖乖地按白神医的嘱咐,每日多少贴药,多少颗药丸,何时服药,吃些什么,用些什么,将主子伺候得妥妥当当的。为什么主子却越来越瘦,他本就没余下几两肉,现下更是瘦骨嶙峋。天气好的日子,偶尔他也会搬着主子到窗边晒太阳,那日光照到萧墨存雪白的瓜子脸上,常常给他一种错觉,几乎下一刻,那人变会被阳光晒化一般。到得夜里,主子的睡眠并不安稳,盗汗、噩梦,时有发生。白析皓定了两条规矩,夜里那屋的灯火,不许人灭,床榻四周,一定要留人。有天晚上,小宝儿蹑手蹑脚起来察看,却发现,萧墨存大睁双眼,早已醒来,额上颇有汗迹。小宝儿心下甚奇,边替他擦汗边问:“主子,您没有睡么?”萧墨存心不在焉地轻声答道:“睡不着。”
我件事告诉白神医后,隔天晚上,他便被赶出主子的卧房,挪到外头暖阁里,白神医亲自去守着,并在当地摆了个小香炉,燃上安神的香。即便如此,到了夜里,仍然听到里屋的悉嗦声,大口大口的喘气声,还有白析皓低低的安慰声。小宝儿吓了一跳,忙爬起,披上衣裳,躬身站到隔断里外屋的帷幔外,怯生生地低声问:“白神医,主子他,没事吧?”
“没事了,你安歇吧。”白析皓的声音传来。小宝儿犹自不放心,偷偷地掀开半点帷幔,里头灯光昏黄,台上一盏绢套瓜皮灯整夜亮着。床榻上,萧墨存皱紧眉头,闭着眼靠在白析皓怀里,白析皓眉梢眼底,尽是担忧,口中却犹自低喃地安慰着,两人的白发与青丝,纠缠一块。小宝儿叹了口气,收回手,知道主子必定又做噩梦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可怕的梦境,竟缠绕至深,连那安神香都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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