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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一双大手,静静搭上自己肩膀,微微用力压了压,似在支撑,又似在提醒。不用说必定是沈慕锐,萧墨存回头朝他感激一笑,定了定神,对那侍卫道:“都来了什么人?”
那侍卫了笑说:“回公子爷,不是小的不说,是那人不让小的说,请公子爷随小的回去,自然知晓了。”
萧墨存眉心一跳,淡淡地道:“如此看来,来的是老熟人了。既如此,劳你前面带路吧。”
那人应承一声,牵马侍立一旁。萧墨存微叹了口气,对陆先生抱歉道:“实在对不住,墨存有事先行一步。若先生不弃,请返城再来与墨存一聚吧。”
陆先生忙笑道:“公子爷有事只管先行一步,待此间事毕,下官仍有许多问题要请教于公子,到时还望公子爷勿吝赐教才是。”
萧墨存抬头看向沈慕锐,沈慕锐朝他鼓励一笑,回首牵了马,扶他上了马,再自己一跃而上,手臂绕过他的身子,握紧缰绳,双腿一夹,千里追风的骏马,霎时间如箭一般,飞驰而出,远远将其他人,抛在身后。
萧墨存一路上沉默不语,眉头紧锁,来时路上令他心旷神怡的景色,已经落不入眼底。待到他醒悟过来,眼前俱是陌生的山棱流水,似乎与来路区别颇大。他惊诧地睁大眼睛,略回头问道:“慕锐,我们,这是去哪?”
“我正寻思着,你要到何时,方发觉咱们没沿来路回去。”沈慕锐呵呵低笑,搂紧了他,放慢马速,轻轻吻着他后颈上雪白细嫩的皮肤,柔声道:“莫怕,只是绕了点路而已。”
萧墨存靠在他身上,疲倦地闭上眼道:“可是,京城来人……”
“让他们等吧,等了这么久,再多等等,又有何妨?”
“你特地绕路,莫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萧墨存睁开了眼,淡淡问道。
“墨存,”沈慕锐轻轻抚摸他被风吹乱的头发,缓缓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萧墨存下意识咬住嘴唇,沉默不语。
沈慕锐缓缓问道:“你是怕金銮殿上高坐的那位?怕他知道你我在一起,不肯善罢甘休?怕他再来逼迫与你?怕他以朝廷之力,来为难于我?”
萧墨存一阵心颤,沈慕锐的都是他心底担忧的。皇帝对他那种异乎寻常的执念,他不是不知道,若换成从前,他还能想着豁出去,有大不了再轮回一次的底气。因此,斡旋朝野,与皇帝斗智斗勇,都有这股无畏在支撑;可自历经崖底那一晚后,他已经心有罣碍,有了舍不得伤害牵连的人,这又如何能够再做到无畏无怖,无欲无求?
沈慕锐叹了口气,握紧了他略显冰凉的手,柔声问道:“墨存,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呆在朝堂?”
萧墨存睁大眼睛,道:“我为什么要呆在朝堂?”
“正是,你为何非要呆在朝堂?”沈慕锐微笑着道:“你一身才学,在那里分明无从施展,便是当个小小的南巡监察使,还得瞻前顾后,略有些功劳,却要让与厉昆仑,生怕旁人说你肆意妄为,生百般事端。抗旱十三则明明是你的主意,却要假托‘尚书处’同仁之名;便是这新兴的抗旱农作法子,奏效了,你那个朝堂,表彰的一定是归远官吏陆先生,而不会是你。墨存,你且问自己,无名无权地呆在那,到底,求的是什么?”
“我,我又不是求功名利禄……”萧墨存低声道。
“是,我知道你不求。”沈慕锐亲亲他的鬓发,道:“仕途若浮云,你确是入呼其中,却又超然其外。你只求有实务,得清名,但你想过不曾,若只为这个,你又何需非依附那个朝廷不可?尤其是,”沈慕锐顿了顿,抱着他的手猛得缩紧,道:“那里还有,时时刻刻逼迫于你的人。”
萧墨存呆了半响,他一穿越便置身晋阳公子的身份之中,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将晋阳公子那一身污名洗刷干净,如何扭转晋阳公子卑贱男宠,骄横跋扈的世人感观。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也可以摆脱层身份。
若自己不再是晋阳公子,那当如何?他心头砰砰直跳,若自己不再是晋阳公子,而是阿猫阿狗,是随便哪一个平凡的人,则无需承受晋阳公子的压力和纠葛,更加不用孤独痛苦,夜夜要为如何争取多一点生存空间而辗转反侧,绞尽脑汁。那些心仪已久的山川湖泊,便可一一踏上足迹,那些令自己备感厌恶的官场应酬,宫廷权谋,便可以统统远离。
与此同时,一种万分不甘的酸涩却又涌上来。若自己不再是晋阳公子,那么自己是谁?不再是前世那个林凛,不再是今世这个萧墨存,那么自己能成为何人?自己为了当一个清清白白的晋阳公子所做的么多努力,又算是什么?自己该如何在此异世,找到属于自己的身份?找到安身立命的处所?
难道,从此依靠着沈慕锐么?那么,自己与之前的晋阳公子,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心一下子乱了起来,拍拍沈慕锐搭在自己腰身上的手掌,道:“容我再想想,我们,先回去吧。”
待到萧墨存从马背上下来,走进归远州府衙门之时,他特地正正衣冠,朝沈慕锐微一颔首,大踏步走了进去。那一刻,他背脊挺直,背影瘦削修长,在他心里,甚至已经作好了,一进大厅,就见到皇帝陛下或是景王爷萧宏图的准备。哪知一入大堂,却见锦芳脸色绯红地迎面走出,见到他,忙迎了上来,笑道:“哥,你可回来了。”
萧墨存心里奇怪,锦芳落落大方,跟在自己身边,便是见了皇帝,也不曾现出此等扭捏女儿之态,不禁道:“是,我回来了,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锦芳脸上愈红,轻啐了口说:“哥哥,你先进去瞧瞧吧,里头,”她眼波一转,似嗔怪道:“可不是什么好人。”
萧墨存摇头笑了笑,先放下一半心,若来的是皇帝,锦芳断不会如此表现,此时来的只要不是京城里那位主子,则万事都有斡旋的余地。
萧墨存略点头,吩咐她再上道好茶,抬脚进了门厅,只见当地两排梨花木罗汉椅上,坐满了人,主座一位葛衣长者,正看着他捻须微笑,其余人见了他,个个面露喜色,有几个已经站起来,抢先过去,作揖行礼道:“公子爷。”
萧墨存一见,此喜非常,来的果然都是老熟人,而且是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尚书处长史李梓麟,从史路展台、袁籍,那葛衣长者,赫然是丞相刘昌敏,旁边陪坐的数位文官,估计是丞相带来的佐臣。边上陪坐一人武将装束,面无表情,却是数日未见的厉昆仑。
萧墨存与旧部一一微笑问候,再上前与丞相长长一揖,笑道:“丞相大人莅临此地,墨存真诚惶诚恐也。”
“怎么?担心我老头子来此骗吃骗喝?”刘昌敏坐着受了他的礼,随后眨眼笑道。
周围官员一听,脸上俱是笑意,萧墨存微笑道:“岂敢,吃喝事小,容易对付,墨存只心疼那三两从京城带出来的‘露台秋’。”
刘昌敏眼睛一亮,蹬的一下从座位上立起,道:“你还带了露台秋来?闲话少叙,快快快,上茶。”
萧墨存故意为难地道:“大人,这么些人,晚生可应对不来。”
刘昌敏挥手道:“你理他们,应对老夫就好。给他们喝寻常茶,尤其是李梓麟,牛嚼牡丹,给他喝好茶,他也分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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