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62(2/2)
这回可是了不得了。没人能想到香港会与战争扯上关系的,可是就是这么半个多月的功夫,竟然就沦陷了。大英帝国怎么这么轻易的便被日本人打败了?
日军进了城,所有人都躲进家中,电灯也不敢开,就是畏怯的瑟缩着,只怕日本人要搞大屠杀。
金世陵把黄安琪的衣裳和化妆品都装进纸箱子里,搬进了地下的储藏室内。
依照丈夫的建议,黄安琪黄着一张脸,眉毛嘴唇都没画,又将头发末梢的波浪卷儿剪掉,勉勉强强的扎成一个小髻,再配着身上那件从仆人那里要来的灰布长褂子,瞧着真是一分姿色也没有了。
金世陵第一次发现太太这样难看,忽然就有些生气,把吃奶的元生搡进黄安琪的怀里:“别让他哭,吵死了!”
黄安琪没了脂粉的掩护,也有些心虚,好脾气的将孩子送给奶妈抱走,她小心翼翼的问丈夫:“日本人真的会上山来吗?”
金世陵转身望了窗外:“日本兵要是来了,你就混在仆人堆里,无论如何不许出声。我一个男人,总不会出什么事情,你们女人就不同了——知道我的意思吧?”
黄安琪觉得丈夫懂得很多——英俊而博闻,心中就既崇拜又怜爱,恨不能把他塞进元生的摇篮里,悠着哄着,在他的脸蛋上轻轻咬一口。
而金世陵并没有感受到妻子心中的爱意,他的心被担忧充满了,眼前的情景都笼罩了一层黑雾。
日本兵并没有搞大屠杀,不过很分散的,弄出了几场小屠杀。
略微像样一点的百货公司全被转为“军管理”了,各行的商家也都很识时务的关门停了业。最坏的是:香港的存粮被日本人运走了百分之八九十,饥荒的问题逼人而来。而肚子饿乃是一把慢吞吞的野火,一旦燃烧,就能立刻的蔓延开来。
好像也就是几天的功夫,香港人全变成了大肚汉兼馋鬼——这也是人的通病,缺什么爱什么,平时一碗的饭量,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就觉着不够,非得加餐一碗,仿佛要变成骆驼,提前储存一些能量一般。
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期里,只有金世流非常的淡定。首先他是一个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其次他对于食物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一过三十便发福是金家男人的通病,似乎专门要证明美丽这种东西是不能长存的。金世流并不是很爱美,可也不爱丑。为了保持自己那已然不瘦削的身材,他很愿意有个机会来控制自己的饮食。
与金世流相对应,那最不淡定的一位大概就是赵英童了。他脸上的瘀伤已经渐渐消了肿,鼻梁骨却还没有完全长好。对于香港,他并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为了追逐金世流才过来的。然而人没有到手,自己却先挨了顿暴打;伤还没有痊愈,日本人又来了。
他心里盘算着,想要带着金世流往外跑,哪怕跑回昆明去呢。可是日本人绝不会因为他是民族英雄赵将军之子,就发给他一张特别通行证。(金。沙:论。坛)
躺在医院里,他发了愁。发愁之余,心里还是很想念金世流。金世流这人白白的,软软的,冷淡而天真,发起脾气来又像个要拼命的弱小动物,很有点意思。他愿意跟金世流过上一辈子,即使金世流再胖上几圈,那也没有关系。只别让他倚胖卖胖,再把自己给压死了就好。
赵英童想到这里,忽然就躺不住了,立刻就张罗着出院。他是耐心有限,而脸皮的厚度无限。等不得就是等不得,他死也要把金世流弄过来带走!
赵英童的鼻梁上还贴着一块白纱布,大模大样的敲开了金世流的房门。
金世流见了他就脑袋疼。站在门口,他故意的堵了道路:“你来干什么?”
“我要走了。最后来看看你。”
金世流压抑住了想要鼓掌欢呼的欲望:“看完了吗?”
赵英童很勉强的笑了一下:“请你吃顿饭,可以吗?就在半岛酒店,那儿现在还能弄出宴席来。”
“不必。”
“我都要走了,你还不依不饶,未免太狠心了吧?我喜欢你,这不是错。”
金世流不以为然的皱了眉头,心想我又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才生气的!
赵英童低下头:“反正我要走了,往后能不能再见都是两说,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同你吃顿饭。你不听我的话,我今天就饶不了你。你说你去不去吧!”
金世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你还问我做什么?走吧!吃饭就吃饭,权当是送瘟神了!”
公寓内的电梯停了,赵英童腿脚不好,紧赶慢赶的跟在金世流后面下楼梯。一出公寓楼门,金世流却碰上了杜文仲。
杜文仲是西装打扮,肩上却扛了半袋大米。见金世流出来了,他就笑着招呼:“二爷,真巧啊。”
金世流上下打量着他:“你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自己扛着米袋子?为什么不坐汽车?这不重吗?”
杜文仲苦笑起来:“二爷,大米都要吃不上了,还会有汽油给我们用吗?对了,好些日子没见三爷了,三爷现在怎么样了?”
金世流也不知道三爷过的怎么样了,便答道:“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只是偶尔通电话。你想知道他的近况,也可以打电话去问他。”
杜文仲没有同金世陵通话的想法。现在是各过各的日子了,真是没什么可说的。至于那个事儿……金世陵不找他,他不敢主动;金世陵找上他了,他愿不愿意的都得脱衣服上床。
金世陵半年多没找他了。
杜文仲同金世流又寒暄了几句,背着大米继续向前走了。而金世流上了汽车,还没等说话,前方的司机便忽然回过身来,笨手笨脚而又力大无穷的将一块毛巾按在了他的口鼻之处。金世流大惊之下,瞬间便晕了过去。
赵英童把金世流关进了酒店内的房间中。这回他不再有闲心做戏了。香港沦陷了是不假,可也没让日本人看守成铁板一块,总有缝隙容他这样的小小人物偷偷离去。他花了大价钱,接洽了一位当地的所谓大哥。大哥收了钱,表示可以将他们弄出香港,不过要等。
赵英童现在的状态同他弑父时差不多。演戏是爱好,真是事到临头了,他也有点自己的主意。没有什么能束缚的了他,他能做出任何事情,而不受良心折磨。
如此又过了五天,赵英童带着金世流,坐船跑了。
跑哪儿去了?大概只有当事人和那位大哥知晓。不过大哥专门从事这种业务,送走客户无数,大概也不会特地去注意这个瘸子。
至于赵英童是如何在自己跑路的同时,又能拐带上一个愤怒不已的金世流——那更是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知道了!总而言之,金世陵发现二哥失踪之时,很是恐慌了一阵;不过后来从杜文仲那里听说了金世流出门时的情形,又稍微放了点心。赵英童不过是恶心恶心他而已,总不会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