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金曜日(1/2)
“当——”,“当——”,“当——”。
男人们三三两两蹲在河岸边,又观察了近五分钟,古镇上方的天都黑下来了,那根木桩该多长还是多长。打桩的鹤脸师傅无论多么卖力地挥舞铁锤,决定桥梁能否通行的那根木桩就是陷不下去。没有实质性进展,如同一场作秀。
潘彼得累了,从地上站起身,伸手朝着鹤脸师傅一指:“他就是个演员!”
其他人:“……”
孩子是真的耿直。
“……”鹤脸师傅继续抡锤,节奏不停。
恩瑾拢拢宽大外套的前襟,低柔的男音在夜里听起来仿佛携带阴风:“这个师傅可能指望不上,要想逃出这场游戏,我们需要一台打桩机。”
众人点头,觉得这方法可行,但是……
顾萌原本是蹲着的,他拍拍裤腿起身,叹气道:“去哪儿找打桩机?”
“打桩机是不可能找到的。”薄晔望着底下黑沉的河水,心不在焉地喃喃道,“人形打桩机倒有一个……”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薄晔。
潘彼得天真懵懂,环顾四周:“人形打桩机?在哪儿呢?”
恩瑾抱着臂站在河岸边,长身玉立,晚风吹得旗袍开叉处抖动飘摇。闻言,他跟薄晔对视一眼,几乎是秒懂。很快,两个男人又心照不宣地错开视线。
第二个意会过来的是唐止,就见那张清丽漂亮的小脸在刹那间涌上红潮,拉过薄晔的手就走,拖不动时还用两只手去拽。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风中传来模模糊糊的对话声——
又羞又恼的小奶音:“薄晔!什么话都敢说出来!讨厌你!”
“我说错了吗?”带笑的男音一听就不正经,“宝贝你又不是没使用过,每次赞叹又快又深又用力的是不是你?……”
“…………”
现在,大家全明白了。
*
顺着幽幽亮起的纸灯笼一直走,众人最后到达了一座宅邸前。粗糙古朴的大门上方横着一块匾额,金色的油漆大字斑斑落落,在两旁白纸灯笼的映照下,隐约可见“丁家院”三个大字。
灯笼高悬在屋檐下再也没有熄灭过,可见这就是玩家们最终的落脚点。大家站在外面观望,打量四周环境。可能是夜晚到来的缘故,也可能是地理位置偏僻,门前南北走向的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风卷着烟似的雾气贴着青石板路面蹭过。
文磊用力抹了把被夜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动作间不乏耍帅的嫌疑:“谁家大院门口挂白灯笼?死人了要奔丧还是怎么的?依我看来,这宅子邪气得很,人在里面住不下来。”
“那你睡外面好了。”恩瑾最先步上台阶朝大门走去,头也不回地淡淡建议道。
“哎?你这人……”文磊“嘶”了一声,双手叉腰,恼恩瑾不给自己留面子。可他一看到大佬一米九的颀长背影,穿旗袍也是一副气势爆棚的样子,就不敢真的跟对方起冲突。
“吱呀”一声响,恩瑾推开大院的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开阔的四方庭院。庭院里竖着一个一个的架子,由竹竿搭成,高四米左右。架子上垂挂着染好的布料,在深秋的晚风中晃晃荡荡。茶褐、天青、官绿、蓝染碎花,布料颜色纷呈。
晾布架之间摆着几口染缸,缸口上方都压着块木板。那些板已经看不出原色,跟底下的染料是一个色。
“原来是个染坊啊。”小家碧玉暗叹道,一边跟着前面的人在染布间穿行,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
走到一半的位置时,她余光一闪,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扭头朝左手边看去。一块大红色染布从上方四米多处垂挂下来,被风吹得鼓胀作响,染布下方飘飘晃晃,与地面的间隙间,露出一双小巧的红色绣花鞋。
小家碧玉浑身一抖,盯着那双突兀出现的绣花鞋,目露惊恐之色。这时又是一阵风吹过,掀飞染布一角,于是她就在那一角的空荡处看到一段月牙白旗袍裙摆,裙摆下方裸露一截脚踝,白得像蜡,如同泡白的腐肉,踩着红色绣花鞋。
“啊啊啊啊——”
小家碧玉双手捂脸尖叫,仓惶地四处乱撞,撞到一具温暖的身体就不管不顾地紧搂住不放。“有鬼!有鬼啊!”
宅子里寂静一片,阴气重,突然间划过的高分贝尖叫把其他人都惊掉了魂。
文磊心脏一颤,蹦得老高,被吓狠了直接破口大骂:“谁啊?!大晚上瞎几把叫!尿都快漏出来了!”结果转头一看是小家碧玉,脸色变了变,瞬间就不吱声了。
顾萌此时有些尴尬,正被小姑娘勒得紧紧的,想推开她又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抬着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妹子。”他窘迫地出声提醒,“你可能过于紧张了,要不然……先松手?”
小家碧玉瑟瑟发抖着从顾萌胸口处抬起头,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看到抱着的人是顾萌时,她明显怔了一下。接着眼珠子转了半圈,想了想,嘴一瘪再次扎进他怀里:“呜呜呜……哥哥,好可怕……”
顾萌:“……”
恩瑾抱着臂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西装外套罩在肩上,袖口空荡荡地随风微摆。
潘彼得狗腿地凑到恩瑾身旁,悄声道:“哥,这能忍?”
恩瑾冷冷一笑,上挑的眼尾显得有些刻薄,“忍不了呢。”
顾萌被缠得没办法,问哭个不停的娇弱妹子道:“刚刚看到什么了?”
另外两个女生抱团取暖,又怕又急,纷纷附和道:“是啊,慧慧,你刚刚到底看到什么了?”
小家碧玉依然不敢抬头,伸出颤个不停的手朝后指:“红布后面。”
顾萌身上挂个人,举步艰难,只是不待他走到那块染布前,一道高大身影先他一步靠近,一把掀开垂挂着的红色布料。
众人看去,染布后方除了一双绣花鞋,什么都没有。
“明明什么都没有嘛……”潘彼得挠挠脸颊,嘀咕道,“不过光是一双绣花鞋也够惊悚的,怎么不收好,放在了庭院里?”
小家碧玉察觉到周围众人的反应,将信将疑地扭头往回看,结果这一看却是比见鬼还惊恐:“不对!刚刚明明有人穿着鞋站在后面的,一个女人,穿白衣服……不对,不对,我肯定没看错。”
恩瑾放下布料,目光垂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捻了捻手指,发现上面染了些湿漉漉的红色。
“所以呢。”恩瑾眼都每抬,从袖口里抽出一条雪青色手帕,仔细地擦拭自己染了红的手指,“小妹妹,既然你也看到没事了,可以放手了吗?不是自己家的男人,抱着算怎么回事?”
“……”
小家碧玉现在不仅怕鬼,还怕面前的女装大佬。在恩瑾强大的如同正宫娘娘的气场压迫下,她惨白着脸松了手,回到了其他女生身旁。
文磊抓住时机,赶忙脱了外套靠过去,周到地披在妹子身上,好言安慰:“慧慧,你别怕,刚刚肯定是看走眼了,再说大家都聚在一处呢,不会出事的。”
小家碧玉没拒绝他的外套,垂头丧气,依然没缓过神。
众人见不过是虚惊一场,松口气,继续朝前走。
他们身后,红色染布的末端垂了下来,透过与地面的间隙,就见一只脚探进了绣花鞋中,接着是另一只。脚踝白得如同一堆腐肉。
还没走两步,唐止瞥见身旁的染布后滑过一道黑色影子,他后颈一凉,不自觉握紧薄晔的手,想都没想就侧头看去。
阴风掀开挂帘一样的长布,一个戴猫脸面具的人静静地站在那儿,看体型是个老太太,佝偻着背,一身深蓝袄子,手里提着个白纸灯笼。
“薄晔……”唐止猝不及防跟对方打了个照面,受惊不浅,往薄晔身旁靠了靠。
其他玩家也看到了悄然出现的陌生人,集体远离一步,神色里都透着紧张和惊吓。
薄晔揽着唐止压进怀里,上下打量怪异的老太太,道:“你是……”
猫脸面具不透光,嘴的位置油漆剥落了,因此整张面具看上去异常沉默,像一只永远开不了口的猫。
“我常年待在这儿守宅子,是丁家的佣人。”面具后的声音苍老沉缓,身形一动未动,令人感受不到一丝人类的气息,“既然路过此地,就此住下吧,宅子空了好多年了,没有其他人,房间正好够你们住。”
“……”众人其实是拒绝的。
本来就觉得这里阴气重,现在又来了个鬼森森的老太太,让人浑身不舒服。但他们同时也明白,既然NPC都开口留他们了,今夜除了这个阴宅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
跟着老太太踏上走廊,顾萌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响,间或夹杂着噼噼啪啪的烧柴声。
他循声望去,原来在院子的西北角处架着一口巨大的缸,原先被晾在院子里的布遮着没看见。那口大缸里盛满了水,被下方的柴火烧滚了,蒸汽袅袅,水面不断翻腾着水泡。
这在夜晚的宅子里看来十分怪异,好像此地所有的鲜活气息都聚在了这口烧着水的缸里了。
“请问……”顾萌望了眼前方老太太佝偻的背影,奇怪道,“你们都是在户外烧水的吗?”
这样大宅里总归有厨房吧。
老太太提溜着一杆白纸灯笼,在回廊里慢吞吞地向前挪步,给身后的客人们引路。她头也不回地道:“那个不是烧水用的,那缸是用来煮布的。”
顾萌想了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在染布方面是个门外汉,但他也依稀听说过在浸染布料前有一道工序是将布匹放在水里煮。
薄晔说:“你们现在还要烧水煮布?”他抬头望了眼庭院上方雾蒙蒙的夜空,估摸着很晚了,“现在不是下班时间吗?”
“哎,是的。”老太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薄晔的问题,自顾自低喃道,“不能熄。”
唐止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紧接着问她,“为什么不能熄?”
“熄了就煮不了布,耽搁进度了就交不了货,小姐的生意可容不得差错。”老太太幽幽解释道,三寸小脚走路时摇摇晃晃,还有些拖沓地面。
她说:“生意就是小姐的命。要是熄了,小姐会发怒的。”
“小姐?”
身后几人异口同声问道。
老太太再也没开口,缓缓地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她走到南边长廊上时推开一个房间的门,然后继续向前,推开隔壁的房门。就这样一连打开了四个房间,话也没说一句就转身离开。
众人望着她穿过摆满晾布架的庭院。一阵风扬起,染布翻飞,老太太也不知所踪了。
潘彼得缩着脖子搓搓手臂,“嘶嘶”地倒抽凉气:“妈呀,瘆得慌。”
*
玩家们借着回廊上白纸灯笼散发出的光线,站在门口打量敞开的四个房间。
两间大房。进门就能看见一张带帐子的床,右侧靠墙的位置也有一张,不过像临时加的,比较简陋。另外两间房的面积稍小,只够摆放一张床铺。
众人聚在一起简单合计了下,大房间里睡四人,小房间里睡两人。玩家间正好有四名女性玩家,她们自然睡一起。另一个大房间则分给了队里的两对情侣,因为他们比较熟。
一开始分房时,潘彼得抱着顾萌,死活不愿意跟看起来像混黑道的小麦住一处,不过在小麦表示自己原先是乐队主唱后,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撒了手,跟着进了隔壁的房间。
*
位于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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