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水曜日(1/2)
二楼某间客房的浴室内,阮楚水撑在洗手台前,脸上还在淋水,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不动,站了有一刻钟之久。
直到胃里不断翻腾的血腥味和腐肉气息散去些,才呼出一口气,摘下毛巾擦擦脸,颓丧地走了出去。
他坐在床边,面朝窗外苍白的天空,渐渐攥紧了撑在床铺上的手。
看早上那四人的反应,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事迹败露了,连同他食人的事……
狠狠地锤了下床铺,阮楚水紧咬后牙槽,阴鸷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很确定,花汁和花粉在一起会触发同类相残的情况,即便明白吃掉王晓驰是自己无法选择的事,但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每时每刻都感到恶心,反胃。
血液的粘稠、手捧尸块所感受到的温热、还有咀嚼人肉时用牙齿撕扯不断的劲道,这些感受始终无法忘记,折磨着他的神经和良知。
他想知道,若是其他人遭遇了他的境况,是不是也会禁不住诱惑地蚕食同伴,但为什么……为什么顾萌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已经确保事情做到万无一失了,可为什么最终成为怪物的只有自己?为什么偏偏顾萌就能逃过一劫!
他受不了地弯下腰,双手揪住了头发,嫉恨得眼睛通红。
窗外,杉树林同时往一个方向轻轻晃动,在如同冰块的天空下,连成起起伏伏的墨绿色线条。
冷风兀自透过窗棂吹着,阮楚水调整了半天情绪,整整衣服站起来。
将碎发往脑后捋了一把,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丝毫狼狈情绪,挺胸看向窗外,装出一个笑容。
他没敢在房间里独自待太久,怕引起其他玩家的怀疑,便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走出去,却不想门边已经倚了一个人,也不知等了多久。
阮楚水不动声色地关上门,笑道:“顾萌?找我有事?刚刚怎么不敲门?”
顾萌偏头看他,感叹这人的厚脸皮程度,到现在了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放下支在身后墙上的脚,道:“打你前,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我哪里做错……”阮楚水愕然,似乎是回想了片刻,摇摇头,一脸忧郁地叹气,“还是被你发现了。”
顾萌面向他,一阵好笑:“你搞得动静这么大,很难不发现。”
“好吧,既然这样……”阮楚水神色逐渐转为痛苦,诚恳道,“是的,正如你想的那样,王晓驰确实是被我害死的,你可以骂我禽兽,可以说我没人性,但你不明白我经历了什么,当时的我……”
“等等,等等。”顾萌越听越糊涂,不得不中途打断他,“我不是来听你解释王晓驰的事。”
阮楚水茫然,道:“那你是……”
顾萌走近一步,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为什么陷害我?”
阮楚水讶然地看向他,脱口而出:“陷害你?”
“别装了。”顾萌一脸无趣的表情,甩甩手,活动腕关节,“昨晚我沾到了花汁,是你搞的鬼吧?还有薄晔身上的花粉,也是你设计拍到他手上的,你想让我吃了他,一来可以拉我下水,二来能够干掉薄晔,现在你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不是!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花汁。”阮楚水皱眉,脸上染上了薄怒,“花粉?我昨天在花林里进进出出,难免会带些回来,如果不小心挨到薄晔身上了,给他造成了困扰,那是我的失误,我道歉,但花汁又是什么情况?”他回忆了一下,恍然道,“可能也是我经过花林时黏到身上的,但我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刚才你那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昨晚也产生了伤害别人的冲动?”
顾萌狐疑地盯着阮楚水,男人目光磊落,说话时一直注视他的眼睛,样子不像在说谎。
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知道花汁和花粉的作用吗?”
“它们还有作用?”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攻击王晓驰吗?”
阮楚水闭上眼揉揉眉心,似乎很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一定是饿到极限了,我从没那么饿过,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我真没想到,饥饿能把人逼到这种绝境。”
“……”
顾萌开始自我怀疑。
按照阮楚水的意思,无论花汁还是花粉,都是不小心蹭到他和薄晔身上的,虽然听起来充满了巧合,但小概率事件也是有可能发生的,而且,阮楚水根本不知道花汁和花粉遇上时会产生的反应,也就不存在陷害这一说法。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你在餐厅提到人肉时,是真把我吓到了。”见顾萌陷入了沉思,阮楚水微微一笑,悄然松口气,继续道,“因为心虚,就逃开了。”
“不好意思,误会你了。”顾萌沉思片刻,道,“但王晓驰的事你最好让大家知道,算是对死者的一个交代。”
阮楚水面容一僵:“这要怎么解释?根本就……难以启齿。”
“实话实说,就像你刚才承认的那样,太饿了,控制不住吃了人。”
顾萌给出建议后,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阮楚水被戳中了痛处,暗自握紧双拳,控制不住道,“你应该能体会我的处境才对,毕竟昨晚你也……”
声音突然止住,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
前方,顾萌停下脚步,因为背对着,看不清表情。
过了半晌,幽幽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顾萌转身走向阮楚水,气势汹汹,一把勾住男人的后颈往下压,速度极快地提膝撞上他的腹部,力道之猛令阮楚水痛呼出声,眼睛瞬间泛起血丝,几乎呕吐出来。
“你的处境?”顾萌提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一向温润的面庞变得有些残忍,“饥饿,控制不住要吃人,变得像野兽,是吗?看来你早料到我会经历什么,还说不懂花汁和花粉的作用,都是骗人的吧。”
阮楚水弓着腰,红着眼,眼中疼出泪花,小声抽气。
既然被拆穿,也就不在伪装,他万分不甘心道:“既然你也中招了,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没事?”顾萌弯腰靠近了,面对面盯着他的眼睛,“因为……我的朋友们。”
他们聪慧、光明、勇敢,积极寻找办法,总能逢凶化吉,这就是我会更幸运的原因。
顾萌推开一旁的房门,不由分说地将阮楚水拽了进去,道:“记住了,这次打你是为了恩瑾,要不是你施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我们小朋友的脖子也不会受伤,他还从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房门“嘭”得一声甩上。
风声戛然而止。
*
恩瑾在篝火旁切鹿肉,为午饭做准备,脖子上贴着厚实的纱布,一半露在领子外面。
唐止坐在薄晔腿中间,背靠着男人,伸着手懒洋洋地烤火,不时往火堆里扔一根木柴,小脸被火光捂得红彤彤的,皮肤愈发显得吹弹可破。
薄晔看到石板上的肉片,对恩瑾道:“儿子,你不做厨师可惜了。”
切出来的肉片厚薄均匀,若是用尺量大概也相差不了分毫,一片一片叠在一起,简直就像艺术品。
“叫谁儿子?”恩瑾头也不抬,嗓音低柔道,“请摆清你自己的身份。”
“你这是和爸爸说话的态度?”薄晔抱着身前的唐止,当个抱枕似的揉揉捏捏,不忘跟恩瑾撩闲,“啧,真是忘恩负义的东西,伤了父亲的心,当初连个大名都没有的时候,也不想想是谁给你取这么动听的名字,当初懵懂无知牙牙学语的时候,是谁以身作则,默默做你的灯塔?照耀你,引导你,为你保驾护航?”
恩瑾懒得理他。
唐止反手拍拍薄晔的嘴,嘀咕道:“顾老师不在,你别欺负他。”
薄晔顺势捉住那只白净的手放在嘴边轻啃,不正经地小声道:“便宜儿子,不捡白不捡,要不然你给我生个。”
“别做梦了!”
唐止羞得要抽回手,薄晔不仅不放,还探出舌尖舔他的指缝,惹得身前人一阵轻颤。
恩瑾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切好肉后,放下刀,架着一双血淋淋的手,环顾一周,道:“顾萌呢?”
唐止好不容易摆脱了薄晔的骚扰,在男人的裤子上蹭着濡湿的手,憋得小脸通红:“出来前说要去厨房拿调料,应该还在屋子里。”
恩瑾了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二楼的方向,稍作迟疑,道:“我去找他。”
薄晔和唐止二人继续烤火,不时说几句悄悄话,篝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响动,远处的天空下方是冰蓝色的山峦线条,一切都静谧得过于美好。
不多时,顾萌敞着外套拉链,额上微微汗湿地从木屋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堆香料,都是昨天阮楚水从村庄里搜带回来的。
薄晔看到他,问:“怎么去这么久?”
“挑挑拣拣不需要时间啊?”顾萌在石板上放下大包小包,看着搂在一起的两人,颇为无奈,“能不能有点在求生游戏里该有的样子?怎么什么副本都能被你俩玩成成人恋爱游戏?”
说着,扔给薄晔一串干瘪的红辣椒,道,“别整天抱着老婆热炕头,帮忙切碎了,今天中午吃烤肉。”
唐止很自觉地从铺在地上的毯子上爬起来,主动道:“我能做什么?”
顾萌看了眼他缠着绷带的左手,摇摇头:“你负责吃就好。”
唐止不愿意,就帮着处理香料,做些不需要沾水的活。
顾萌看了一圈,奇怪了:“恩瑾去哪儿了?”
唐止这才想起,道:“刚刚你没看到他?他说去屋子里找你了。”
“那我怎么没看到人……”
顾萌没多在意,注意力放在腌渍鹿肉上。
此时,二楼房间内。
阮楚水关了水龙头,朝一旁啐了一口血沫子,低声骂骂咧咧,他没想到顾萌长得一脸温润,脾气很好,真正暴躁起来那么能打。
可恨的是,自己有错在先,身边也没有个人帮衬,发生这种事,也只能默默挨着。
面对镜子照了照,好在顾萌没怎么打脸,就是嘴角有些破皮。
阮楚水在房间里休息片刻,重新振作精神,拉开房门走出去。
猝不及防,迎面跟一个高大的男人撞上。
阮楚水抬头一看,心底跟着一沉,隐隐有了预感,握紧门把手道:“你找我?”
恩瑾点点头,二话不说一拳揍上去。
出手干脆利落,真正的人狠话不多。
阮楚水脑袋后仰,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只觉得鼻梁骨快断了,眼泪瞬间飙了出来,疼痛难忍。
“这一拳是为了顾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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