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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心魔杀(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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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心魔杀

左律只身远走,留下身后的禹余城满目苍夷,以及凝望他飞驰远走的一众修士。

尽管禹余城左姓一脉的修士有人失声喊“圣君”,但在场众人,并无一人敢真正阻拦离去他。

就连左元宗也只是若有所思,他功力深厚,听得清楚左律临走前,对曲陵南说的一句话是“多谢提点”。

提点,提点什么?

左元宗禁不住心里一动。

他侍奉左律多年,当然知道这位老祖卡在化神后期的瓶颈上已有许多许多年,从禹余城发展来说,左律不飞升比他飞升更有利,毕竟四大门派中,只有禹余城地位超然,皆因他们有个化神期老祖。

但同为修士,他却更能理解,一个人若总是滞留在一个境地,那便宛若钝刀子割肉,缓慢而痛苦,若这种痛苦持续上千年,那还真不如走火入魔的好。

大能者突破寿元限制,不受五行羁绊,一人一天地,无边又无极。

他明明离羽化登仙只一步之遥,然这一步,却是天渊之别,怎么也迈不过去。

若不是这么多年来,左律有种近乎自虐的偏执,认定自己始终无进阶迹象,乃是当日亏了青玄仙子的因果所致,不然真不知他如何熬得下去。

然今日,也不知曲陵南讲了什么,左律脸上竟现出他从未见过的如释重负,豁然开朗。

就如同有人帮他卸下肩上多年的重担,令他重新焕发生机一般。

这世间,也只有左律一人,能得青玄仙子这如许多的仙缘了。

哪怕她已然陨落签了,仍然有她的传人,愿意醍醐灌顶点化左律。

真是羡煞旁人。

左元宗目光复杂地看向仍停留原地的曲陵南,他想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承继了青玄仙子几成本事,是敌是友。

于是他暗暗放出神识,想探一下深浅。

可他的神识未触及曲陵南的衣角,便感到撞上一层火墙,神识一碰上去,犹如千万根针刺火炙般巨疼,左元宗吓了一跳,慌忙将神识收了回来。

他抬起头,忽而看见曲陵南身后面色惨白的孚琛,正冲着他露出阴测测的笑容,眸子深处红光一闪,说不出的诡异邪魅。

左元宗心中一凛,再定睛看去,孚琛一付惨遭重创的虚弱模样,适才充满震慑的笑容仿佛从未出现过。

左元宗再不明白他是装的,就白当了这么多年的禹余城城主了。

他于刹那间拿定主意,整顿身上道袍,拱手道:“曲仙子今日摈弃私怨,化解我禹余城太一圣君与琼华文始真君之决战,令我两派不至交恶,令我道统正门不至手足相残,实乃我玄武正道之幸事。

请受我一礼。”

他这番话拐弯抹角骂文始真君因私废公,为自己那点俗家私仇连四大门派同气连枝的大局都不顾了,心胸狭窄连个妇人都不如。

曲陵南自然是听不出这老头的话外之意,见他行礼,便也回了一礼。

她昔日在琼华专门习礼数,这回做出更是分外行云流水,仪态万方。

孚琛在此时却皱眉,似乎忍着极大的苦楚,哑声道:“南儿,左城主说的是,为师此番念私仇废公义,险些铸成大错,幸而适才打斗没伤及多少无辜,不然我为还俗世种下的因果,却要在此背上更多因果,真乃得不偿失,且让为师先陪个礼……”

他一句话未说完,已咳了起来,嘴角慢慢沁出血丝。

曲陵南瞥了他一眼,皱眉道:“别说了,你气息絮乱,灵力流逝太过,现下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

她又转头看看左元宗,不客气地道:“更何况,你们整日里大义挂在嘴边,左老头晓得的道理只比你多不比你少,你不用讲他也懂的。”

左元宗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眼睁睁看着曲陵南手一扬,将一颗气味芬芳的丹药飞至孚琛嘴边,又见孚琛不要脸地低头含了,抬起眼皮对自己诡异地笑了笑。

他的手,轻轻按在青攰神器上。

左元宗禁不住讥讽道:“文始真君适才毁我外城之时,可瞧不出有什么顾忌因果之虑……”

孚琛立即打断他道:“是我莽撞,幸而禹余城内城无损,不然,我可只会使神器破阵,不擅布阵,可赔不了你一个护山大阵。”

左元宗气得双目圆瞪,却明白他这话的分量,那是让他明白点事理,左律此刻已不在,他文始真君已毫无顾虑,别说区区护山大阵挡不住他,便是满城精英尽出,只怕也是给人陪练的份。

他示弱是为了蒙蔽曲陵南,可不是为了让禹余城蹬鼻子上脸。

孚琛口气一转,又道:“左城主看这样可好,重建外城所使费用,皆有我一人承担,为修两派旧好,来年门派小弟子大比,你禹余城选精英十名,上我琼华浮罗峰,我亲自指点他们修为。”

他不说指点高级修士,却说指点小弟子,一来是免左元宗疑神疑鬼,质他要对本派精英下手;二来是给了禹余城天大的面子,他修为以臻至化神期,有这样的大能指点筑基期小弟子,那是偶尔提点一两句,都足够他们受用终生,便是将这十个少年丢在琼华啥事不干,光见识一项就不可限量了。

他说完,又开始慢慢低咳,像是不好咳太大声以免引起曲陵南厌烦,却越发显得隐忍而痛苦。

曲陵南再对他已无情爱,却也不愿见他受苦,当即便问:“够不够?”

左元宗面色游移不定,曲陵南叹了口气,取出一只小玉盒,打开时,只见一股浓郁灵气满满溢出,内里一棵碧色小草娉婷玉立,草中还含一枝,内结草籽两粒。

左元宗一见之下,眼睛一亮,道:“这,这莫不是玄云草?”

孚琛一下伸手按住曲陵南,急道:“南儿,不必如此……”

“你既晓得要偿因果,就该偿个彻底。”

曲陵南轻轻拨开他的手,将玉盒递给左元宗,道,“给,加上这个,怎么着都够了。”

左元宗忙双手捧过,喜颜于色道:“多,多谢仙子,不,多谢真君……”

“不必客气。

我们可以走了吧?”

“请,请便。”

曲陵南一下抓住孚琛的隔壁,长袖一挥,将他带上天空,风声疾呼中,她依稀听见孚琛愣愣地道:“南儿,昔日是为师带你飞,如今换成你带为师飞,你可曾记得……”

“莫要说话,闭目调息。”

曲陵南打断他。

孚琛闭上嘴,他叹了口气,只好如曲陵南所说地闭目。

不知飞了多久,忽而觉得脚下踏上实地,孚琛睁开眼,入目竟是无比熟悉的场景,迎客松,坐功石,他自己的洞府,曲陵南原来将他送回了浮罗峰。

此时夕阳西下,曲陵南看着孚琛的目光清亮如水,不含杂质,无关爱恨,只余澄明。

她轻轻冲孚琛颔首,道:“你适才讲的,皆是骗那老道的,对么?”

孚琛一愣。

“什么顾虑结下因果,什么自责因私废公,都是诳人的谎话,对么?”

孚琛莫名地心虚了起来,他忽而明白,这两个问题曲陵南问得很随意,但他若答错了,终此一生,恐怕都挨不近曲陵南身边。

他忐忑起来,在曲陵南清亮的目光下莫名生出烦躁与不安,继而一股豁出去的邪火涌上心头,他盯着曲陵南一眨不眨,慢慢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刚刚说的都是谎话。

我温孚琛若惧因果,就不会处心积虑算计左律,更不会找上门去与他决斗。

这世上最难耐的因果我已尝透,又何惧禹余城那点事情?”

孚琛苦笑道,“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想讨你喜欢,我不愿……”

“不愿?”

曲陵南皱眉问,“不愿什么?”

“我不愿你以为我跟左律一样,”孚琛低下头,哑声道,“我不愿你将我看成一个自持修为高深便滥杀无辜理所当然的人。”

“这么多年来,灭门深仇乃我勤修不辍的动力,却也是我心魔之所在。”

孚琛痛苦地道,“此心魔日日夜夜盘踞我心,令我寝食难安,令我心如火焚。

当日我利用你算计你时,明明有万般不舍,却仍抵不过心魔所惑,我甚至以为只待杀了左律,我再将你寻回,将余生补偿与你,这便是还了你的情义。”

曲陵南平静地道:“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提来作甚。”

“不,对我而言,都没过去。

南儿,我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也许终此一生都无问鼎大道的悟性,我不像左律,能以不改初心点拨,我凡心太重,权衡太多,这是我之为我的本来面目,只要活着,我便要想如何让自己活得更好,而不是如何让自己修道成仙。

若论道心坚忍,我确实不及你多矣……”

孚琛低下头,自嘲一笑道:“我说尽谎言,却难提真心,机关算尽,却难有安宁。

这样一个师傅,本就无法教你什么好的,南儿,你何其不幸,拜我为师,可我何其有幸,能有你为徒。”

他踏进一步,结结巴巴地道,“撇开修为、灵根、琼华派真君、不尽不实的荣耀,我实际上便是这么差劲的人,可我温孚琛此生,只为你一人痛彻心扉。

我还无法抑制想追随你,日日见着你,我想对着你学不诳人,不装扮,不做高高在上的道君……”

曲陵南端详着他,皱眉问:“难为你罗嗦了这许多,伤处不痛了?”

孚琛立即面露痛苦之色道:“痛。”

“还是我瞧瞧吧。”

曲陵南玉手一翻转,五色灵力瞬间凝结掌心,她伸手往孚琛手上脉门一搭,孚琛要害处被人拿捏,却毫不反抗,似认定无论她对自己做什么,全都由她高兴。

一股生生不息的灵力霎时间游走四经八脉,默默温养他体内所受重创,他背上要穴那处被风驰剑诀弄伤之处,此刻被无数绿色光点聚拢起来,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慢慢愈合,而紫府丹田再不如破了大口子的漏底袋子一般泻出元气,而是被同样温润,包含生机的五色灵力堵住缺口,渐渐修复伤处。

灵力游走于孚琛体内之时,曲陵南闭上眼,神识仿佛又置身多年前见过的岩洞中,地下流淌无数岩浆烈火,然此时此刻,那烈焰流火已不再具有炙伤她的威力,反而如温顺的野兽般被绿色光点所平复凝固。

洞内也不再热浪逼人,而是清凉舒爽,吹拂到脸上的风,竟有微微润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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